读书笔记:汪曾祺 著/《汪曾祺自选集》

读书笔记:汪曾祺 著/《汪曾祺自选集》,第1张

因为自己在天涯论坛发些絮絮叨叨的随心游记,并无多少文学才情只是真情实感的记录而已,却因此而入了论坛早年的风云人物、闲闲书话特邀版主梁由之的眼,除了特意打来电话鼓励我坚持记录不要妄自菲薄以外,去年11月末梁先生如约来达达小住几日,临行前留下这本由其策划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汪曾祺自选集》。

跟家有数万册藏书的梁先生相比,出身国企普通工人家庭的我少年时看闲书的唯一途径是厂里工会的图书室,故而并没有受过多少书香熏陶,也没有想过读名著列书单,纯粹只是因为喜欢,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看书很杂不追名家,囫囵吞枣地读那些自认有趣的书。直至成年以后,有能力买书选书了,仍然只有一个评判标准,能够打动我的才是“好”书,而《汪曾祺自选集》正是这样一本能够打动人心的真诚之书。

梁由之先生在此书的前记中说他“读汪三十余年,兀自兴味盎然,爱不释手”,“在文学市场急剧萎缩的时代大背景下”汪老的作品“各种新旧选本层出不穷”,成为“难得的异数”,究其原因,“在平淡浮躁的日常生活中,沾溉一点真诚朴素的优雅、诗意和美感,大约是心灵的内在需求罢”。诚然,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断断续续地读完这六百余页的厚厚一本,虽然春节期间客栈忙碌让人身心俱疲,但其间每一次捧卷都不忍放下,不管琐事嘈杂万千头绪,翻开书页就能迅速进入作者笔下的世界,身边的喧嚣仿佛皆与己无关。原来,美好的文字真的具有魔力,犹如黑暗中的明灯,让人在各种负累中仍然能眺望远方,不灭憧憬。

商务印书馆精装新版的《汪曾祺自选集》系沿用1987年10月漓江出版社的旧版本,以短篇小说为主,收录了少量的诗和不多的散文,汪老为旧版写就的“自序”也一并收录其间。坦白地说,虽然汪曾祺是中国当代作家名录中不可或缺的名字,我却是第一次读汪老的作品,但只是这一篇自序已足以让人肃然起敬,平实质朴的文字毫无娇柔造作,那种如叙家常的随和,那种自我剖析的坦诚都是之前的名家作品中少有读到的,读完全书,这种感觉尤甚。

因为诗的数量很少,略过不谈。从散文部分开始,《昆明的雨》把雨季的昆明写得鲜活灵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仙人掌,菌子,杨梅,缅桂花,这些点滴让目前长居云南的我感同身受,《天山行色》也是如此,去没去过新疆都有身临其境之感,其余篇目也都印证着作者的创作脉络:“我的散文大都是记叙文。间发议论,也是夹叙夹议”。这样的散文没有宏大的主题,没有煽情的表白,娓娓道来却让人意犹未尽,轻描淡写却能直击入心,与当下无病呻吟的情感文、华丽词藻堆砌的鸡汤文相比,让人顿觉满目清新。而全书最重的篇幅正如汪老所言,“主要的还是短篇小说”,且“我只写短篇小说,因为我只会写短篇小说”。读这些长不过万余字短则不足千字的小说,常常会有一种错觉,太真实了,那些人和事似乎就是栩栩如生从记忆中剥离出来的,与之前那些散文部分的作品并无二致,从汪老的自序中其实很容易就能找到个中缘由,其小说的背景是高邮、昆明、上海、北京、张家口,“因为我在这几个地方住过”,“我写的人物大都有原型”,“完全从理念出发,虚构出一个或几个人物来,我还没有这样干过”。来源于真实生活的短篇小说,再加上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力,难怪会引人入胜不忍释卷,尤其认同汪老在《桥边小说三篇》的后记中所言,“这三篇也是短小说。《詹大胖子》和《茶干》有人物无故事,《幽冥钟》则几乎连人物也没有,只有一点感情。这样的小说打破了小说和散文的界限,简直近似随笔。结构尤其随便,想到什么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这样做是有意的(也是经过苦心经营的)。我要对“小说”这个概念进行一次冲决:小说是谈生活,不是编故事;小说要真诚,不能耍花招。小说当然要讲技巧,但是:修辞立其诚”。

第一次读汪曾祺,见识了浅显直白中的出神入化,更深深地被其中的真诚所打动,作文如此,做人也当如此。很幸运因为梁由之先生近年主编汪老的系列作品,蒙其馈赠的《后十年集》、《汪曾祺书信集》都有待一一细读,我想,还有很多次,很多年,继续读汪曾祺。

做简要回答 也有具体的能帮助你了解他的特点 特点是: 朴素、平淡、韵味无穷 字里行间有书香味,有江南的泥土芳香 生平:汪曾祺(1920-1997)江苏高邮人我国著名小说家、散文家、戏剧家他的小说《受戒》和《大淖记事》都曾获奖,一些作品还被翻译到国外他还曾创作和改编了京剧《范进中举》、《王昭君》及现代京剧《沙家浜》等如今,汪曾祺平中显奇,淡中有味的作品,备受众多读者的真心喜爱,并在海外产生越来越广泛的影响剧作家沙叶新评价他的作品是“字里行间有书香味,有江南的泥土芳香”,可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浅谈汪曾祺作品语言特色 详细的 内容提要:本文以汪曾祺的小说散文为研究对象,论述其作品的语言特色笔者认为,汪曾祺作品语言特色表现为:独特的口语化的语言吸取古典文学的营养突破诗歌、散文、小说的界限重氛围渲染,表现健康的人性形成了其具有独特韵味的文学语言对于打破“文革”后那段冰冻期特有的话语禁忌,功不可没这决定了汪曾祺作品无可置疑的文体学意义 关键词:汪曾祺、小说、散文、语言 许多人喜欢汪曾祺,有的甚至是疯狂地喜欢汪曾祺像一阵清风在中国文坛刮过,让人眼前一亮他承继了乃师沈从文之风,而又以白描见长,别成一家他的小说、散文语言如同水中磨洗过的白石子,干净圆润清清爽爽这种语言魅力显然得益于日常口语,方言,民间文学和古典文学的完美化合汪曾祺将精练的古代语言词汇自然地消融在文本中,又从日常口语,方言,民间文学中吸取甘美的乳汁,兼收并蓄,克钢化柔,扫除诗歌、散文、小说的界限,独创一种新文体豪华落尽见真淳轻盈流丽,小巧精致,如生生燕语,呖呖莺歌,滑而不腻令人一读之下而悠然神往汪曾祺那信马由缰干净利索的文字,淡而有味,飘而不散,有初发芙蓉之美,可谓俗极,雅极,炉火纯青 汪曾祺对中国文坛的影响,特别是对年轻一代作家的影响是巨大的在风行现代派的上世纪80年代,汪曾祺以其优美的文字和叙述唤起了年轻一代对母语的感情,唤起了他们对母语的重新的热爱,唤起了他们对民族文化的热爱上世纪80年代是流行翻译文体的年代,一些作家为了表现自己的新潮和前卫,大量模仿和照搬翻译小说的文体,以为翻译家的文体就是现代派的文体我们现在从当时的一些著作的作品就可以看到这种幼稚的模仿汪曾祺用非常中国化的文风征服了不同年龄、不同文化的人,且显得特别“新潮”,让年轻人重新树立了对汉语的信心本文即尝试从语言的角度对汪曾祺作品进行分析 一、 独特的口语化的语言 王安忆说“汪曾祺老的小说,可说是顶容易读的了总是最平凡的字眼,组成最平凡的句子,说一件最平凡的事情” (1)确实如此王安忆又说:“汪曾祺讲故事的语言也颇为老实,他几乎从不概括,而尽是详详细细,认认真真地叙述过程,而且是很日常的过程” (2)我认为汪曾祺小说散文的语言特色重要表现为独特的口语化的语言举个例子,“我家后园有一棵紫薇这棵紫薇有年头了,主干有茶杯口粗,高过屋檐一到放暑假,它开起花来,真是‘紫得’不得了,紫薇花是六瓣的,但是花瓣皱缩,瓣边还有很多不规则的缺刻,所以根本分不清它是几瓣,只是碎碎叨叨的一球,当中还射出许多花须、花蕊一个枝子上有很多朵花一棵树上有数不清的枝子真是乱乱红成阵,乱成一团简直像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放开了又高又脆的小嗓子一起乱囔囔”(《紫薇》)汪曾祺的白话文给人一种解放感——原来白话文可以这么写!又如他的《虎头鲨、昂嗤鱼、阵鳌、螺蛳、蚬子》这篇专讲吃的散文,其中有这样一段:“苏州人特重塘鳢鱼上海人也是,一提起塘鳢鱼,眉飞色舞塘鳢鱼是什么鱼我向往之久矣到苏州,曾想尝尝塘鳢鱼未能如愿,后来我知道:塘鳢鱼就是虎头鲨,瞎!”一声“瞎”韵味无穷,意境高远 自五四以来,尝试把口语溶入写作的人当然绝不只是汪曾祺一个老舍也热中于此但是倘若拿这两个人相比,我认为汪曾祺更胜一筹这是因为老舍的口语因素多半构成一定的语言特色,小说的总体框架还是相当欧化的汪曾祺与此不同,他的小说往往在大的叙述框架上,就有意顺从现代汉语中口语叙事的规则王安忆说“汪曾祺的小说写得很天真,很古老很愚钝地讲一个闲来无事的故事,从头说起地,‘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地开了头比如‘西南联大有个文嫂’(《鸡毛》);比如‘北门有一条承志河’(《故里杂记》);比如‘全县第一个大画家季陶民,第一个鉴赏家是叶三’(《鉴赏家》)然后顺着开头徐徐往下说,从不虚晃一枪,弄的扑朔迷离他很负责地说完一件事,在由一件事引出另一件事来”(3)我认为王安忆对汪曾祺的小说的叙述和语言的特征,描写得相当准确读汪曾祺的小说确乎如此,什么都平平淡淡,但读完之后,你却不能平静,内心深处总会有一种隐隐地激动 汪曾祺小说散文中大量采用了地道的方言,文章读来琅琅上口,倍感亲切汪曾祺对吴语非常稔熟,颇知其传神妙处他在小说《星期天》、散文《安乐居》中,恰到好处地运用了上海方言如“操那起来”、“斜其盎赛”等,既有地方色彩,又写活了人物,吴地读者赏来自有动人情趣在上海,卖糖炒热白果的小贩在街头吆喝道:“阿要吃糖炒热白果,香是香来糯是糯!”那句中的“糯”字,使汪曾祺竟“嚼”出细腻柔软而有弹性的韵味来,他在形容女作家铁凝的小说《孕妇和牛》的语言风格时,便油然想起吴语里的这个字:糯他怕这位北方作家不能体会这种语感,就说:“什么时候我们到上海去,我买一把烤白果让你尝尝”再如《岁寒三友》中一段“早!早!吃过了偏过了,偏过了!”极富情趣运用方言实际是用了老百姓自己的语言贴近生活,象这样的语言在汪曾祺的小说、散文中是唾手可得的 汪曾祺热爱甚至可以说迷恋民间文化,1950年在北京做过《说说唱唱》和《民间文学》的编辑,这段经历使他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只是民间的戏曲、歌谣让他着迷,甚至连北京一派出所墙上写的一条宣传夏令卫生的标语“残菜剩饭,必须回锅见开在吃!”;八面糟附近的一家接生婆的门口的“广告”:“轻车快马,吉祥姥姥”;做竹藤活的写的:“出售新藤椅,修理旧棕绷 ”也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由衷地赞美说,“这都是很好的语言,真是可以悬之国门,不能增减一字”(4)在《说说唱唱》当编辑的那几年,汪曾祺更从赵树理身上看到民间文学对一个作家的巨大影响,或者说,一个作家要想有所成就,就应该下功夫从民间文学中吸取甘美的乳汁和诗情本来就对民间文学有浓厚兴趣的汪曾祺在赵树理为人及作品影响下,更加明确地认识到:“一个作家读一点民间文学------首先是涵泳其中,从群众那里汲取甘美的诗的乳汁,取得美感经验,接受民族的审美教育”(5)多年以后,当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绩后,在谈及创作经验时,他总不忘记强调民间文学对自己的影响 汪曾祺八十年代重出文坛时有人惊呼“原来小说也可以这么写!”我想人们惊叹的原因之一大概就是汪曾祺独特的口语化的语言风格吧! 二、 吸取古典文学营养 汪曾祺除了从日常口语、方言、民间文学中寻找资源外,同时还非常重视从古典文学中取得营养汪曾祺的语言传承了唐宋散文流风,他喜爱《世说新语》和宋人笔记,继承明清散文传统他一再提到明代作家归有光的几篇散文《先妣事略》、《项脊轩志》、《寒花葬志》诸篇,由于归有光“无意为文”,写得像谈家常话似的,叙述语言与人物语言衔接处若无痕迹,汪曾祺的小说创作从中得益匪浅“我受营养最深的是明朝大散文家归有光的几篇代表作归有光以轻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物,亲切而凄婉这和我的气质相近,我现在的小说里还时时回响着归有光的余韵”(6)有了这些“余韵”,汪曾祺的语言就在现代汉语和古代文言文之间建立了一种内在的联系为什么那些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日常口语一溶入汪曾祺的笔下,就有了一种特别的韵味秘密就在其中举《受戒》起头的一段为例:“这个地方的老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就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刹何处------荸荠庵”这是一段大白话,白得几乎连形容词都没有,但读起来如长短句,白得有一种风情倘我们读一读归有光的《寒花葬志》,我以为不难发现《受戒》这段大白话的节奏、韵律与《寒花葬志》有自然相通之处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中国文学史群星璀璨,我最喜欢的是鲁迅、钱钟书、沈从文、丰子恺,还有汪曾祺。

鲁迅是犀利的,钱钟书是幽默的,沈从文是细腻的,丰子恺是温暖的,而汪曾祺则是可爱的。

正如你不会错过鲁迅的《狂人日记》,钱钟书的《围城》,沈从文的《边城》,你一定不会错过汪曾祺的《受戒》。

发表于1980年的《受戒》,让汪曾祺进了文学史。汪先生和儿女们日常的玩笑话——“你们对我客气点儿,我将来是要进文学史的人”变成了现实。写了一辈子的老头儿,在60岁终于成名。

可爱老头儿的一生承载诸多标签—— “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京派小说传承人”。

今年是汪曾祺先生驾鹤西去的第21年。让我们通过阅读这本《受戒》小说集,怀念这位有趣的老人。

《受戒》小说集,收录了汪曾祺先生的23篇经典小说。

1

第一篇《复仇》的文风,会令读者颇感意外和惊喜。因为它是一篇最不像汪曾祺的短篇。有评论者说《复仇》是中国意识流的鼻祖。

“复仇者不折镆干” ,汪先生用极短的篇幅,将一个心中充满爱恨情仇的剑客,最终放下仇恨的故事,一气呵成。品读之时,侠义之气和禅意悠悠而来。

为体现剑客终其一生寻仇的寂寞和悲哀,世间的留恋和向往,文中用了较多笔墨描述自然的美好。

比如, “他突然觉得这是秋天,从蜜蜂的声音里。从声音里他感到一身轻爽。普天下此刻写满了一个秋”。

“青苔的气味,干草的气味。风化的石头在他的身下酥裂,发出声音,且发出气味”

“鱼呀,活在多高的水里,你还是不睡?再见,青苔的阴湿;再见,干草的松软;再见,你硌在胛骨下抵出一块酸的石头”

“水上的梦是漂浮的。山里的梦挣扎着飞出去。”

意识流的文字,也值得我们细读和了解—— “黑暗成了一朵莲花。他在莲花的一层又一层瓣子里。他贴着黑的莲花作了一次周游。莲花上出现一颗星,淡绿的,如磷火,旋起旋灭。余光霭霭,归于寂无”。

“时间在洞外飞逝。一卷白云掠过洞口”

“他简直忘记自己背上的剑了,或者,他自己整个消失,只剩下这口剑了。他缩小,缩小,以至于没有了。然后,又回来,回来,好,他的脸色由青转红,他自己充满于躯体”。

汪曾祺先生曾说过, “好的语言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

这篇《复仇》需阅读至少两遍,方可品出其味。

2

热爱生活的汪曾祺先生,在哪里都能找到生活的趣味。

《老鲁》的第一句,汪先生说,“ 去年夏天我们过的那一段日子实在很好玩”。

那段日子,是汪曾祺先生在昆明中国建设中学任教期。当时这所中学的师资力量相当雄厚。从校长到教员,全部是西南联大的学生。但办学条件却非常恶劣。办学基金是靠演了一暑假话剧筹集的,校址是一个废弃的仓库,窗户连玻璃都没有。

那些日子,是教员们零零碎碎的一餐两餐米的日子,借钱买油爆炒野生苋菜的日子,赊账轮流喝土制烧酒的日子,以及集资买蜡烛秉烛夜谈的日子。

汪先生曾在一篇回忆文章写过: “教员一人一间卧室,室内床一,桌一,椅一。还要什么呢?挺好。” 无忧无虑,兴致不减,读书写字。学校上下透着一股浓厚的老庄哲学的味道:适性自然。非常地豁达乐观。

早上,老师们各在屋里看书,到山上走走,时间差不多了,就相互招呼去“采薇”。

下午,老师们在校门口一家可以欠账的小茶棚中喝茶, “看远山近草,车马行人,看一阵大风卷起一股极细的黄土,映在太阳光中如轻霞薄绮,看黄土后面蓝得好像要流下来的天空” ,等到太阳一偏西,又去寻晚饭菜了。

晚上,老师们聚在一个未来的学者、教授的屋里,天南地北,忆故乡风物,高谈阔论。以一烛为度,烛尽则散。

汪先生以愉快的笔调轻松叙述老师们在学校墙角采摘野菜—— “我们之中有一位至今对摘菜还未入门 ,摘苋菜摘了些野茉莉叶子,摘灰藋菜则更不知道什么麻啦蓟啦的都来了, 总要别人再给鉴定一番 。”

写老鲁摘菜: “极其内行,既迅速且准确” ,“他不时给我们指点指点,说哪些菜吃得,哪些吃不得。照他说,可吃的简直太多了。 这人是一部活的《救荒本草挎》! ”不知看到此的读者们,是否和我一样,先是笑出声,然后又在心中升起一股伤感呢。

汪先生眼里的这些日子,是美好和宁静的: “白天太阳照着,温暖平和,完全像一个稍稍删改过的春天”。

“饭能像一顿饭那样开出,破旧的藤箱里还有一件毛衣,就允许人们对未来做一点梦”。

汪曾祺先生的儿子说, 父亲总是把最美好的事物展现给大家,把苦难的东西留在自己心里, 因为他觉得, 哪怕是再绝望的时候,他也一定要给一丝绝不会断绝的希望。

3

汪曾祺先生擅长从奇闻异事里叙述充满个性的小人物故事,用简单直接的文字,把世间的艰难、困苦、隐忍和不易徐徐道来。

重实际讲功利的老吴,重感情多幻想的老鲁,有胆有才的炕鸡状元余老五,安分卑屈的赶鸭行家陆长庚,性情豪爽、身怀相骡马绝活的宋侉子,财力雄厚却极其俭省的八千岁,妙手仁心的产科男医陈小手,有气节的瓦匠陈四,仁义的陈泥鳅,劳碌奔波的李三,孤苦善良的侉奶奶,爱听书的王二,爱画懂画的果贩叶三等等……每一个人物的形象既充满了人情味,又充满了哀伤,透露着生活压迫下的理想和愿望。

汪先生赞誉老鲁的坚韧不拔和老实本分: “老鲁是从沙土里长起来的一颗枣树”, 又为他的现状牵挂和担忧:“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老鲁啊,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医术精湛、一心救人的产科医生陈小手,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从人人称之为陈小手的绰号,便可看出世人对他职业的鄙视。人们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请他去帮接生。但陈小手却不在乎,只要有人请,立即跨上白马飞奔而去。陈小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团长夫人接生,团长却想:“我的女人,怎么能让他摸来摸去!这小子,太欺负人了!团长觉得怪委屈”。

小说结尾以陈小手被团长一枪打下马后嘎然而止。世人的愚昧和社会的残酷直击人心。

侉奶奶和她种的八棵榆树,是一幅乡间民俗工笔画——侉奶奶住在一个巷子的外面,两间草房,门前一眼望去,有一个海潮庵,再往前是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小桥。侉奶奶家左右都是空地,左边长了很高的草,右边是侉奶奶种的八棵榆树。巷子里的孩子们常到空地来玩。

侉奶奶死后,八棵榆树被锯倒时,发出浓郁的香味。在榆树里,大概蕴含了侉奶奶的闲适、淡然,还有隐约的愁苦吧。

有人说汪曾祺先生是 在世事洞明之下,选择用天真来回应一切。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最善良的成熟。

4

《受戒》是汪曾褀先生的标志性作品。写的是一对少男少女的恋爱故事,而且是和尚与少女的爱情故事。

1980年《受戒》发表在第十期的《北京文学》上时,据说很多读者都被吓到了:为何讲的不是神学宗教,而是这样的爱情故事!

小说开头,汪曾祺先生以一贯的诙谐调侃明子去荸荠庵当和尚这件事——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

在汪曾祺先生看来,和尚与屠夫、手艺人、画匠、婊子一样,没什么特殊,也是人。 和尚的生活也是一种生活,也有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荸荠庵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终日枯坐的老和尚并不念佛,过年也开斋。大师父仁山从不穿袈裟,光脚趿拉僧鞋。二师父仁海是个有老婆的人,两人世界清闲恩爱。三师父仁渡会唱令人脸红心跳的山歌小调,有不止一个相好。

明海具备当和尚的三大条件:面如朗月,声如钟磐,聪明记性好。

小英子长得清秀水灵。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

明海和小英子在船上相遇,在船上私定终身。美好的爱情故事,总要与船关联。让人想起沈从文《边城》的翠翠和傩送的那艘渡船。

小英子活泼开朗,毫不掩饰自己对明子的爱慕。为明子的好嗓子和优秀的画作而骄傲,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明子的心被小英子搞乱了,决定到善因寺受戒,当一名合格的和尚。

小英子划船送明子去善因寺受戒,受戒完又亲自去接。在众多和尚安静吃粥的膳堂,大声向明子喊:“我走了!”真是一个细心周到,勇敢示爱的女朋友。如果翠翠对傩送也能这样坦然率真,不那么含蓄羞涩,也许就没有后来的无尽思念和等待了。

两人在船上的表白片段最为精彩。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好,不当。”“你也不要当沙弥尾!”“好,不当。”小英子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要!”

三言两语的情话,纯真至美。继承了沈从文恬淡单纯,诗意温情的小说风格。

小说结尾处留下一段冒着粉红泡泡的描写,诗情画意,美不胜收—— “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题目是 “受戒” ,实际是 “破戒” 。是颂扬美和人性。 即便是佛门净地,也有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息和唯美的情感 。

5

汪曾祺先生笔下的文人,以《日晷》里的蔡德惠,《徙》里的高北溟,《鉴赏家》里的季陶民为代表,体现了可贵的士人品格和执着情怀。

蔡德惠,西南联大助教。才华横溢,肯专研,有见解。在别人难以忍受食堂伙食,纷纷在外兼差,下馆子打牙祭时,蔡德惠每天吃食堂的煮芸豆、“蘑芋豆腐”,四年里未兼过一天差,全身心投入热爱的植物学。在许多人看来很枯燥的这门学问,蔡德惠却乐在其中。

蔡德惠虽然没有对物质的追求和向往,但在仪表上始终保持良好风度。他不添置衣服,但整洁干净,他自己洗衣、洗被,自己拆补衬衣,做针线,会裁剪。比起那些“顾嘴不顾身,如同阴沟里的鹅”的同学们,蔡德惠在生活中的活计和他的专业学术一样优秀。

这样一位本可以在植物分类学方面取得很高成就的年轻学者,却因营养不良而死于肺结核疾病。

人们看到他用筷子自制的记时器日晷就会想起他,想起他站在校舍井边洗衣服抬头微笑的样子。

《徙》这篇文中的高北溟,师从举人谈甓渔,十六岁中秀才,第二年停科举后从简师毕业,在“五小”任教,被破格担任五、六年级的国文。虽不能施展才华,但教课认真,郑重其事,一丝不苟,深得敬重。

高先生不喜交际,不参与派别之争。对学生因材施教,不问家庭,只看品学。

汪曾祺先生多次提过《徙》这篇小说,可见其喜爱程度。

汪曾祺非常认同高北溟的教学理念: “教书教人,要了解学生,知己知彼。不管学生程度,照本宣科是为瞎教”。“看着、守着学生,如同注水入瓶,随时知其深浅”。 教材要有一定的系统性,要有重点。课堂讲授与课外阅读相结合。高先生还把白居易的新乐府、郑板桥的家书提画印发给学生,自编教辅材料帮助学生升学。这些教学方法的探索,在当时的国文教育中极为少见和难得。

可惜命运弄人,高北溟好不容易从五小“徙”到县立中学,又被“迁”回五小。

高北溟的女儿高雪,一心想飞出小县城,但同样未能实现“徙”的愿景,最后抑郁而终。

高家两代人,最终“未徙”。

季陶民,全县第一个大画家。卖果子叶三,懂季陶民的画,能一句话说出他的画好在哪里,表达什么,也敢于指出画不对的地方。

季陶民为叶三提笔写下“果贩叶三是我师,惭愧画家少见识”,赠画给叶三,把他视为鉴赏家。

身为画家,对于普普通通的一个果贩,不耻下问,躬身请教,是实属难得的艺术品格。汪曾祺先生认为, 爱艺术的人,不分高低贵贱。懂得欣赏艺术的人,是平等的。

蔡德惠、高北溟、季陶民,他们生性豁达、淡薄名利,坚持自己的理想和原则,不放低自我,不轻贱鄙薄他人。这些自然通达的真性情和为人处世,正是汪曾祺先生的价值观: 人道主义 。

6

汪曾祺先生说, “我咽下苦难,只谈吃,只谈美好和温暖”。

汪先生的每一篇文章,或多或少都会谈及吃。在吃的世界里,品尝人间美好。即便是苦难的日子,也甘之如饴。

在《复仇》冰冷的剑光里,也有吃的温暖: “一枝素烛,半罐野蜂蜜。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蜜。蜜在罐里,他坐在榻上。但他充满了蜜的感觉,浓、稠。”

在昆明中学的艰苦日子,汪先生愉快地告诉我们老鲁制作炒豆壳虫的过程:“掐了头,撕去甲翅,热锅里下一点油,煸炸一下,三颠出锅,上盘之后,洒上重重的花椒盐”, “豆壳虫味道有点像虾,还有点柏叶的香味 ”。他说,“不但是蔬菜,即荤菜亦能随地找得到了。”

在《八千岁》里,为反衬托八千岁的极其节俭,汪曾祺先生把当地吃晚茶的讲究详尽描写:“晚茶大都是一碗干拌面——葱花、猪油、酱油、虾籽、虾米为料,面下在里面;或几个麻团,油墩子,白铁敲成浅模,浇入稀面,以萝卜丝为馅,入油炸熟。”

在西南联大,新校舍围墙外面的小食摊,风味各别,南北并陈,“最受欢迎的是鸡蛋饼:鸡蛋和面,入盐,加大量葱花,于平底锅上煎熟。饼在锅里煎得滋滋地响。煎得之后,两面焦黄,径可一尺,卷而食之,极可解馋。”有多少读者和我一样,一边读一边想起大学后门的大排档,想起和同学们凑份子点几个香喷喷、油水足的小炒,还有与暗恋的学长邂逅的旧时光。

在《鸡鸭名家》里描写父亲极其精细地洗刮鸭掌:“每个跖蹼都掰开来仔细看过,就像在做一件精巧的手工似的。两副鸭掌白白净净,妥妥帖帖,排成一排。四只鸭翅,也白白净净,排成一排。很漂亮,很可爱。甚至那两个鸭肫,父亲也把它处理得极美。他用那把我小时就非常熟悉的角柄小刀从栗紫色当中闪着钢蓝色的一个微微凹处轻轻一划,一翻,里面的蕊**的东西就翻出来了。洗涮了几次,往鸭掌、鸭翅之间一放,样子很名贵,像一种珍奇的果品似的。”

还有赛城隍的各种瓜果,高崇礼教授家的汽锅鸡,王二家的秘制熏烧牛肉……汪曾祺先生对食物赋予了美学价值,饱含着对生活的热情。

汪曾祺先生收录在中学课本里的《端午的鸭蛋》,让异乡打拼的人们在夜里读上一段——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 从书本里飘出的咸蛋美味,抚慰着每位游子对家乡的眷恋。

有人说,读了汪先生的《端午的鸭蛋》,会有立即上淘宝买一箱鸭蛋的冲动。因为唯有这样,一颗漂泊的心才可以安放下来。

借用某位吃货的一句话: “我不思考人生,我只思考明天吃什么。”

致敬生活家汪曾祺先生。

     “这里的一切和街里不一样,这里的人也不一样,他们的生活,他们的风俗,他们的是非标准,伦理道德观念和街里的穿长衣念过‘子曰’的人完全不同。”这一段是汪曾祺在《大淖记事》中的一段话,笔者认为可以用来形容汪曾祺小说的整体风格。汪老笔下的世界总有着摆脱世俗桎梏,接近世外桃源的气息,这气息令人沉醉其中,令人情不自禁向往着那样的世界。;

01   那里的和尚“六根未净”?

         在我们寻常人的观念里,和尚一直作为严肃的形象与佛教的庄严神圣挂钩,但在《受戒》中,却与世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斩不断的情缘,挥之不去的印记。在那个江南水乡里,和尚是与常人无异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这不是真的皈依佛门,而是一种营生。不能够简单凭举止行为就将和尚们归为好人或坏人,而这正是汪老想要传递给读者的一个信息: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有血有肉,会说会笑,也有着“六根未净”的欲望,食肉,娶媳妇,皆与常人无异。

        先来看看文本最初提到的五位和尚:老和尚、仁山、仁海、仁渡,还有主角“明海”小和尚。老和尚似乎更恪守禁律一些,也更加古板,很贴合他60多岁的年龄设定,但他也会在过年时候开荤。下一辈的三个和尚中,“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其实文中点明明海是因为家中田地只够三个哥哥耕种,所以明海是跟着舅舅来吃“和尚”这碗饭的。舅舅俨然是“当家人”的做派,在寺庙中干的净是财务的活计,如文本中形容的:

        可以看得出,世俗化的和尚在江南的水乡其实已经成了一份谋生的职业,家中地不够了就要拖关系带出去当和尚。毕竟,在文本的开头就已经交代了“当和尚也要通过关系,也有帮。”当和尚也与三教九流并列为一份混饭吃的饭碗。

        文本中提到仁海时,直接来了一句“他是有老婆的”,这一句淡淡的,却有不小力量让人震惊,当和尚怎么能有老婆呢?还真有,并且还有得如此自然,如此理直气壮。这简单的一句似在告诉读者,这样的事情并非罕见,而是司空见惯的。更荒谬的是,明海小和尚还大大方方的喊仁海媳妇作“师娘”,若不是彻彻底底将和尚当成了谋生的饭碗,又怎会如此自然地将这些世俗中的字眼叫的这么顺口呢?

        再说仁渡,那放到现在就是个花美男,年龄不大,20出头,有一众女粉丝且多是年龄较小的。三师父仁渡不光打牌时候总能赢钱,而且还“经忏俱通”,会放花焰口,这就相当于在和尚界是一个职业素养颇高,专业技术很好的和尚。更奇特的是,他还能唱歌,而且歌词大胆开放的他也会唱,放花焰口时“仁渡一个人可以唱一夜不重头”,长相姣好,年龄不大,又会唱歌,难怪“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

        读到这里不必惊慌,作者并非有意将“邪门歪道”“六根未净”传递给读者,有时若想要读懂一篇文章,还需了解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他本人持有的文学立场。师从沈从文的汪曾祺走的是“京派”的路子,这一派和“左联”不同,京派作家很少关注“大背景,也不愿过度开掘“乱世”主题的深度,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乡村生活和乡村中的劳动力以及平民的日常生活。就像沈从文说的,想要“建一个希腊小庙,这庙里供奉的是人性”。京派作家和张爱玲为代表的海派、刘呐鸥、穆事英为代表的新感觉派等,都与“左联”这个主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们的政治意识比较淡薄,所以在汪曾祺的文章中,我们很少看到大时代,就算是看到了也很隐晦。在汪老的笔下写的更多的是民间,更多的是平民百姓的生活图景,是一副市井百态的风俗画。

         于是便不难理解为何和尚成为了一份职业,而消解掉了它本身带有的严肃和信仰感。与劁猪(就是阉割猪的睾丸或卵巢,是一种去势手术)的,织席子的,箍桶的,弹棉花的,画匠并列起来。在汪老的笔下,没有宗教的桎梏,亦无城市文明和工业文明对于人心的荼毒,在那里一切人皆是普通人,皆是尘世行走的众生。汪老对于异于传统观念中的“异己”持有包容和“允许存在”的态度,他不会对于吃肉娶亲的和尚“喊打喊杀”,亦不会对于存在肉欲的普罗大众嗤之以鼻。在他的眼里,这些不过都是真实的生活,生活的真实,也是他最最关心的人性的体现。所以,在汪曾祺的小说里,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人性和人道主义的气息。

02  庵赵庄与世外桃源

        故事发生在一个叫做“庵赵庄”的地方,这地方有一座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颇有一种“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的感觉。文本交代了荸荠庵的地理位置和周遭环境。

        又交代了庵里和尚的生活:

        读到这里,不免觉得,这哪是苦修的和尚,这分明就是世外仙人才过得的悠闲日子,吃喝不愁,环境优美,事少钱多,何其美哉!也许只有在作者笔下才会出现这等景象,让人眼前一亮,这简直就是刘长卿笔下的“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透过文字,仿佛感受到了山寺周围甜凉的空气,甘洌的泉水,仿佛听到了偶尔几声的鸦雀,扑腾掠过树梢后刮下几片叶子。如此这般,即使是个寺庙,也不觉得过分严肃,反而像是来自世外的蓬莱。

        更值得一提的是文本中对于小英子家的形容:

        文本中对于小英子父母赵大爷和赵大妈的形容更给人一种健康的美感:夫妻二人“精神得出奇”,身体也都健壮的很,一个是肯下苦力气的“摇钱树”,一个是勤快操持家务的“聚宝盆”。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吗?世外桃源,自给自足,男耕女织,与世无争。没有那许许多多的污浊杂乱,只有日夜流淌的清澈的河水,甜凉的空气,嫩绿的菜芽儿……其实文本中这两处环境描写恰如其分地配合了作者想要叙述的那种人性之美,用世外桃源一般的环境和朴拙民风共同构筑了孕育温情和人情的温床。

03  小和尚与少女的纯情无知

        这是文本最重要的部分:男女主角小和尚明海和少女英子。二者在七八岁时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纯情天真,他们会一起牵牛“打汪”,一起看水车,晚上他们一起看场。“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样的日子在现代都市是寻觅不到的,是城里人靠着想象与回忆才能感知到的惬意和自在。

        等到明海和英子渐渐长大,也就有了少男少女的朦胧的情愫。

        而英子“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这种干净纯粹的感觉就是少年时情窦初开的那种感觉,也让笔者不禁想起自己少年时,对于喜欢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对有好感的人是会想尽办法制造接近的机会的。现在想来,那个年龄的感情真的是稚嫩又纯粹。

        那么这萌生的情愫的男女主角应当是何种性格才不会显得违和呢?我们来看看汪老是怎样处理作品中英子和明海的形象的?

        首先,明海要去受戒,小英子用船将明海送到善因寺,然后自己兜兜转转,把这“全县第一大庙”里外看了个新鲜,临走时“她又到庙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粥。好大一个‘膳堂’,坐得下八百个和尚……真稀奇,那么多的和尚吃粥,竟然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明子也坐在里面,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哗,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走啦!’她看见明子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就不管很多人都朝自己看,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里我们可以看得出英子的性格正有着与她那个年龄相当的女娃娃的“闯劲儿”和天真劲儿,她先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当着众人叫明海,但随后少女的胆大又使得英子无视了“禁止喧哗”。此时的明海其实也多了份童年时不曾有的顾虑,注意明海的动作是“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身处于寺庙中的明海还是明白“不得逾矩”的。这也侧面说明象征着世俗礼法和规矩的善因寺,同荸荠庵不同,是束缚人性的地方。

        再来看明海受戒结束英子接他时的一段对话。

        此处的英子并无扭捏,羞涩,而是直接凑上前去问明海要不要娶她。少女的懵懂让她显得很莽撞,但不得不说莽撞中带着可爱,如果英子说这句话时显得太老成,不够冒失,那反而还显不出英子的纯净天真的心灵,而变成了一种暧昧和扭捏作态。但是值得注意,英子也是先做了铺垫,才最终鼓起勇气直接表白的,她很聪明地先说“你不要做方丈”,“也不要做沙弥尾”,她知道这二者是不能够正大光明娶妻的。

        此时的明海也全然没了在善因寺大殿里的谨小慎微,而是一抽冷子大喊了一声“要”。少男少女对于爱、喜欢,老婆、嫁人的理解有时看起来就是这么的幼稚,却又这么的简单纯粹。文本中的这一段是发生在无人的芦花荡里。此处远离所谓的“俗世”,相当于一个短暂的世外桃源,在这里可以自然地解放天性,可以任性地表白心里话,表达自己内心最纯粹天真的冲动,这种安排也只有汪曾祺这样的大手笔才能表现得不着痕迹又恰到最好处。

        文本中的明海与英子从小相识,又一起长大,渐生情愫,这种纯粹的乡村中的男孩女孩是汪老笔下乃至京派作家笔下常见的形象,他们的出现无疑代表着人性的纯粹与美好,无须遮掩的直露和纯粹,大概是文本外难以找到却令人一直渴求的东西吧。

  《受戒》简介:本书由汪曾祺创作,是一篇饱含诗情的小说,表现的是纯朴健康的人性之美,小说描写的内容包括和尚们的宗教生活和民间的世俗生活两部分,和尚们的宗教生活是充满着人间烟火气,聪明漂亮的主人公明海在家叫小明子,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出和尚,当和尚对当地人来说是一种谋生的职业,因为当和尚有很多好处,可以吃现成饭,可以攒钱,将来还可以还俗娶亲,作品又以小英子家为中心,展开了明丽的田园牧歌式的水乡世俗生活画卷,小英子一家4口人,尽管性格不同,但都禀承了劳动人民的优秀品格,小英子热情泼辣,心灵手巧,热爱劳动,他们青梅竹马,明海在受完戒与小英子划船回家时,两人表白爱情,表达性的成熟。

“陈道明说:教养和文化是两回事,有些人很有文化但没教养;有些人没有多高的学历却很有教养。”

俗话说,“言为心声,行为心表。”

教养,是植根于心底的善良,是深藏于内心的温柔。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是小说《鸡毛》结尾的一句话,既表达了汪曾祺的无奈,也应该是愤恨。

《鸡毛》写于1981年6月,是汪曾祺先生根据西南联大求学时的见闻经历加工而成。

小说主要写了两个不同生活轨迹的人物——文嫂和金昌焕,一个没文化却有教养普通妇女,一个有文化却没有教养大学生。

金昌焕在毕业前夕,偷了寡妇文嫂的三只鸡,并借用文嫂的鼎锅来炖鸡,只在床底留下了三堆鸡毛。

《鸡毛》与汪曾祺其他小说一如既往的写作风格,开头一句“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小说如此平淡的开头。

平淡的像杯凉白开。文嫂也是如此平淡而又平凡的小人物,却是一个极有教养的人。

西南联大的往事毕竟大家感兴趣,文嫂既不是教职员工,也不是学生,更容易吊起读者的胃口。

文嫂,一个寡妇,有一个女儿。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小人物,相比较那些名师大儒,或者是那些莘莘学子,就像无主的坟头一样被人忽视,甚至不屑一顾。

教养体现了一个人的品德,习性和良知。

汪曾祺往往喜欢着眼于小人物来反思人性。他详细为文嫂这个小人物立传。

她很老实,“所作所为,都在天日之下,人人可以看到”;

没有知识,“靠给学生洗衣服、拆被窝维持生活”;

这么一个靠浆洗、养鸡卖蛋的寡妇,人品高贵,“洁身自好,不贪小便宜”。

她虽不是西南联大人员,因为建设校舍占地,使她与西南联大的“先生们”有了交集。

与文嫂邻居的二十五号宿舍,这些“学生大都很狂,讥弹时事,品藻人物,语带酸咸,辞锋很锐。”

然而,汪曾祺先生唯独关注了一个人——金昌焕,“穿两件衬衫,打两条领带”,斯文外表下掩藏着虚伪、丑陋、鄙俗、冷漠、吝啬又自私自利。

金昌焕在毕业前夕,偷了文嫂三只鸡,“隔一个的多星期丢一只”,鸡毛堆在床底下,炖鸡用的鼎罐借文嫂家的。

小说的故事情节一直很平和的推动着,就像小溪缓缓地流水,在小说即将结束时,如同陡然来到悬崖旁边,水流跌落瀑布,水花四溅,激流响彻。

两个主要人物的善与恶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外表朴实无华,内心善良丰满;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突然之间调动起读者的情感,对善良同情和对邪恶的憎恶,如同瀑布的落差,莫名的同情和极端的愤恨。

汪曾祺先生用“鸡毛”小事折射出人性,也是对有文化没教养现象的批判。

汪先生用优美的散文式描写反映了文嫂生活美好。

事实就是如此,和有教养的人相处,如沐春风,能够让你身心愉悦,感知世界的美好。

文嫂坐在草地上缝补被窝,一针一针,专心致志,“洗得的衣服,夹紧在两绳之间。风把这些衣服吹得来回摆动,嚯嚯作响。”

文嫂洗衣拆被生活虽艰辛,却不缺乏热情。

再看看文嫂养的那些鸡,“把一个小脑袋很有节奏地转来转去,顾盼自若,——鸡转头不是一下子转过来,都是一顿一顿地那么转动。”

“进窝时还故意把脑袋低一低,把尾巴向下耷拉一下,以示雍容文雅,很有鸡教”。在抗战时间,艰难中依然保持着生活的乐趣。这就是植根骨子里的教养。

不仅鸡有“鸡教”,文嫂也是颇有教养的。鸡下蛋鸣叫,文嫂都能够设身处地地替他人着想,及时“赏”一块土坷垃,不让鸡们吵到先生们用功。

这些鸡是文嫂过日子的,卖了蛋可以换回来盐巴、辣子,偶尔还有一块够一个猫吃的肉。然而,这么有“鸡教”的鸡却被偷了,而且还是三只。

文嫂却没有“像王婆骂鸡那样坐在门口骂——她知道这种泼辣做法在一个大学里很不合适。”

文嫂知道金昌焕偷鸡,是在金昌焕毕业离开学校之后。“她也照样替金先生打扫了一下”,在床底下用扫帚扫出来三堆鸡毛。

文嫂哭了。“哭得很伤心,很悲痛。”

汪曾祺对文嫂的细节描写有点模仿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文嫂胖了”,因为女儿嫁人,女婿孝敬老丈母;命运多舛,女婿翻车出事故,“文嫂失魂落魄,有点傻了”;“因为洗衣服、捡破烂,文嫂还能岔乎岔乎,心里不至太乱,不过她明显地瘦了”。

历经磨难,尝遍人生百味,文嫂没有因此暴戾。

文嫂抱出来三堆鸡毛,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即便如此,文嫂仍然没有“骂街”,哭泣也十分讲究“教养了”。

“我寡妇失业几十年哪,你咋个要偷我的鸡呀!”

“你先生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呀,你咋个要偷我的鸡呀。”

……

汪曾祺先生不嫌啰嗦,五句哭诉都罗列下来了。再次证明了文嫂有“教养”的人,并没有满嘴污言秽语。

大概汪曾祺先生对待此类伪君子只是无奈,虽然也愤恨,所以只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此了事。

一个受过教育,而且是抗战时期最高学府的顶尖教育的学生——金昌焕,却不如一个普通的,没有文化的,不知身世的劳动妇女,甚至连那些有“鸡教”的鸡都不如。

汪曾祺先生在《鸡毛》讽刺笔法随处可见,揶揄嘲笑一下“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还是可以的,金昌焕“穿两件衬衫,打两个领带”,耗费一夜精力的情书,附赠金戒指还括弧注明:重一钱五……等等。

最后,可能是实在难以忍受了,汪先生竟然不顾文人的颜面,开口骂了一句“这金昌焕真是缺德”。

在当下,心浮气躁的社会,愿每一个善良可爱的你,都能够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感知生活的美好,身心与愉悦为伴。

(2020年6月3日 星期三 雾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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