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简西西——”宋铭清拉长了声音,叹口气,“我真为你感到可悲,普天之下,竟没有一件你擅长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划着手机,我不知道他看的是哪个页面,也不敢贸然伸头过去。
但他说没一件我擅长的事,我当然不服。我飞速地打开贴吧,递过去,弱弱地说:“你看,虽然离目标差了点,但是我也有火的潜质啊。”
那是我发的贴子,距离发帖时间过去了三天,有了三百八十条回复。我并非校园红人,没有超高的人气。达到这个水平,我已经很满意了。
宋铭清拍桌而起:“你知不知道,这个帖子是我一手操控的,这些回复中有三百条是我的小号,有五十条是别人关于学校食堂饭菜的争论,剩下的三十,才是你的杰作……”
我的声音弱下了几分:“为……为什么?”
“还不是看你太可怜,见过笨的,却没见过这么笨的!”
他声音拔高,多了些震慑意味,我心里一慌,端了杯茶过去:“大佬,喝杯茶消消气。”
宋铭清浅尝了一口,却被热水烫到了嘴角,咳嗽了一阵,冷冷评判道:“茶叶放多了,不好喝。”
我暗自腹诽:您老人家分明没喝到!却挑我原因,当我傻吗?我不敢说这些,因为,宋铭清还没答应我的请求。
身为大一小鲜花,在入学之初,我听说过无数关于计算机系学长宋铭清的传说——他气质出尘,长相英俊,可谓是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而且,这样高颜值的男生,居然还是学神。
我想请人帮我设计一个表白小程序,力求与众不同,费尽千辛万苦,我找到了宋铭清。他冷嗤一声,一口回绝我。在我百般请求之下,才勉强同意给我个机会。
他说,如果我能发一个帖子,三天内回复量达到五百,就答应我。
可我居然失败了。失败了也不能放弃,我眨眨眼睛,抱住宋铭清的大腿,装作痛哭流涕的模样:“宋大神,宋大佬,学霸男神,帮帮小的吧,小的给您跪谢了!”
宋铭清抬起胳膊,用手指将我缠在他身上的手挑起来,略微有点嫌弃,皱着眉想了半天:“哈佛大学有一项时间管理,你让别人付出了多少时间,你就要还给别人多少时间。设计这个程序大概需要两个月,这两个月你每天放学后的两小时,都是我的。”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甜甜一笑:“好呀好呀!”
宋铭清看不惯我这副谄媚的样子:“你还真是没变,当年是狗腿子,现在还是狗腿子。”
我心口猛地一窒,飞快摇头,嘴里喃喃:“不是的……”
比如初见时。
哲学家赫拉克里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可我踏进了三次。
2
初中时期,我是个走在路上完全没有回头率的假小子。
如此平庸的我,却在中考那年走了一次狗屎运——我考了全市第一名。我让我爸专门去查,发现那的确是我的卷子。
那个假期,我接受了不少媒体采访,我们城市的日报刊登了关于我的版面,我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我有个亲戚在市电视台工作,做了几期生活互换类节目,我爸正想让我吃吃苦,就给我报了名。
好在我妈心疼我,因为录制节目的山庄过于偏僻落后,她担心我吃不好,悄悄准备了一大箱零食,还有几本漫画书,提前放到了村子一间破旧的小屋里。也幸好是小成本节目,不成熟,我妈才得以暗箱操作。
白天摄像机跟踪拍摄,我很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到了晚上,摄像机一走,便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了。我走进隔壁的小房间,与零食、漫画书亲密接触,不亦乐乎。
我正陶醉其中,突然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心慌不已,捂着吓破胆的心脏强装镇定地把灯关掉。
但那个人还是进来了,他个子很高,借着月光看身形偏瘦,我不敢多看,就将头埋到了膝盖里。
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的掌心头皮发麻,出了一身虚汗,一颗心卡到了嗓子眼。
一双手残忍地掠夺了我的指尖,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等等……我记得我手上是一块肉松蛋糕……
阵阵悉窣的声响传来,我用仅存的意识判定,那是吃东西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我的面包和零食!
至于为什么是啃,那真是因为他太狼狈了,衣服脏得像个小乞丐,俨然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眼看着我的口粮被一点一点消耗干净,我才想起出声制止:“喂喂喂!”
我气呼呼地打开灯,他也停止了动作,小鹿一般的眼里饱含感激和泪水,虽然他脏兮兮的,但长得还真是不错。应该是这里贫穷人家的孩子吧,我的心一下就软了,索性摆摆手:“唉,算了,你吃吧。”
其实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究竟是他的眼神打动了我,还是美色。
总之,宋铭清吃光了我所有的零食,我捂着胸口悲戚不已。他脸上有些微的愧疚神色:“我们去屋顶上坐坐吧。”
那时我沉迷《武林外传》,总觉得屋顶是大侠谈论江湖道义的好地方。但结果却是,说着说着话,我就打了瞌睡。没过几分钟我就醒了,身上披了件衣服,我迷迷糊糊,努力睁大眼睛。
他见我醒了,才想起还没做自我介绍,又问我叫什么,我含糊不清,声音如梦呓:“简西西。”
他一下子就笑开了:“贱兮兮?”
“是简西西啦。”我懒得争辩,打着哈欠就下了楼,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去,否则会被惩罚得很惨。
第二天,我偷偷打了个电话,我妈一听我委屈,又偷偷给我送了很多吃的。拿到的那一刻,就想要和宋铭清分享。
这次,他总算有了风度,不再抢食物了。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皮肤白皙,精致得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宋铭清在我面前不顾形象,总喜欢带我去玩一些男生喜欢的东西,不仅如此,他还会毫不顾忌地拍我的肩膀或者手,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把我当成男孩子看待了。
我剪着假小子的发型,连衣服都是简单的黑白,而且,那年我出了点小意外,声带受损,音色沙哑,简直是神来之笔,更像个男孩子了。更何况,我们见面都是在晚上,他没细看我的模样也很正常。
抱着好玩的心思,我一直没有纠正他。
我经常跟着他去一些新鲜地方,其中,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山谷,这里清幽,宁静,夜里还会有萤火虫。没受污染的城市总是美的,天空的颜色是澄澈的湛蓝,在水里就能照见自己。我喜欢在深夜一遍一遍叫自己的名字,听回音,觉得特别浪漫。
宋铭清突然感叹了一句:“你怎么像女孩子一样,净喜欢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离这期节目结束只剩一周时间了,我应该坦诚一点。我的脸色红了红,又白了白:“呃……其实,我就是女生。”
“对不起,我觉得这样好玩,就没告诉你。”
接下来,在他脸上我看到了风云变幻,他眼睛瞪得极大,“啊”了一声就逃走了。
接下来几天,他见到我躲躲闪闪,再然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茅草堆下面还压着两罐可乐,那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在牙缝里省出来的,打算践行用的,这下也用不到了。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被女孩子欺骗,而且还被对方看过自己狼狈的样子,对一个少年来说,的确又丢脸又有失自尊心。
3
事实证明,有些故事不会那么轻易完结。
比如我同宋铭清。
高中开学,我在崭新的教室里再次遇见他,他居然伸着长腿,慵懒地坐在最后一排!我揉揉眼睛,在桌肚里掏出眼药水,滴几滴,定了定神,果然是他。
他明明是山里的孩子,怎么会来这里上学?对此,他不屑一顾:“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是山里的了?”
我石化在地,对啊,他没告诉过我,只不过我看到他的一身打扮,自己就这么理解了。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比如当他说出“贱兮兮”时,我就应该多想一下,毕竟山里孩子通讯闭塞,知道这种网络语言的可能性很小。
接着,他目光流转,反反复复打量我,带着几分玩味。现在的我,换上了棉布长裙,戴了顶假发,是文艺的黑长直。
他灼热的目光把我的心烫出了一个大窟窿,我后退了几步,谁知他一把掀起我的假发:“啧啧,这才是你嘛。”
我羞赧不已,冲去了卫生间。一边整理发型,一边愤恨地骂,可骂过之后又开始怪自己,怪自己贪玩,咎由自取。
虽然是无心的玩笑,但确实也捉弄了人家,他就算来找我算账也正常。但高中学业繁忙,他好像也懒得理我。
天气越来越冷,有一次,我在教室里做题,忘记了时间,当我下楼的时候,天地间已经覆上了一层霜白,雪簌簌地落下,真美,我脚步慢了一些。
我蹬上自行车,却发现链子掉了,我摆弄了几下,还是没成功,眼看天色越来越晚,我开始着急,但越急越没用,无意间往后看,宋铭清伫立在我身后。
他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站姿,头上夹杂着雪花,愈发显得清冽好看。
这段时间,通过同学七嘴八舌的议论,我基本弄明白了他的情况。
他出生在制陶世家,家族企业蒸蒸日上,可惜父母离婚,为了个抚养权争得你死我活,他却在旁边悠哉游哉,他父亲痛骂他不懂事,大手一挥把他送到了节目组。他是那里典型的“问题学生”,因为不够温顺,受过不少惩罚,我第一次见他那么狼狈,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到底是个可怜人,只不过和我没关系。
宋铭清到底朝我走过来了,我漠视,继续摆弄,他蹲下来,也不嫌脏,用手缠绕起链子。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浸湿了他乌黑的发,在暖**灯光的映衬下,他的面容英俊而模糊。
真是个好看的男孩子,我这样想。
他又跑去保安室,借了一点机油,润滑之后,他站起来,推着走了几步:“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我知晓自己之前不对,结结巴巴地道了谢,又问:“你怎么走?”
他不置可否,嘴角在笑,但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走得越来越远,步伐稳健,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墨点,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4
我开始反复失眠,就因为宋铭清的那个背影。家庭原因在前,他缺乏安全感,我又骗了他一次,对他造成了伤害,我必须想办法把心结打开。
宋铭清肯定不吃贸然道歉这一套,我得采取迂回战术。
我有一个竹马,叫蒋远姜,与一般青梅竹马相爱相杀的模式不同,我们之间的相处就像白开水一样温和,却又彼此记挂。
他打小就爱制陶,对自己的技术迷之自信,前段时间参加了一场比赛,铩羽而归。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们班有个制陶世家的同学,非要我把他找来,想要请教。就这样,我开启了我的狗腿生活。
毫无疑问,现在宋铭清是记恨我的,自然不会同意,我便开始穷追不舍。
比如他刚到教室,就会发现桌子上摆了一份爱心早餐,比如当他放学打算做值日的时候,会发现有人已经帮他做完了,比如当他拿出钥匙开门时,会有一双手贴心地伸过去帮他……
总而言之,我可是刷够了存在感,就连他打篮球时都不例外。
我一只手拿着毛巾,另一只手拿着矿泉水,为他加油助威,他皱皱眉,丢下球,朝我走过来:“你是人是鬼?”言外之意是嫌弃我阴魂不散。
我偏不接他的招数,用了句我最新学到的土味情话:“我是你的小可爱。”
影影绰绰的日光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他眉头放松,唇角微勾,只轻微一秒。
他看了眼毛巾:“你知不知道我有洁癖。”
我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第一次见我时,吃了我剩的肉松蛋糕……”
他捂住我的嘴,忍无可忍道:“闭嘴,那是特殊情况。”
我从未和男生有如此亲近的时刻,脸颊忽地红了起来,他见我的反应,触电一般地松开手,我咬咬唇,僵硬地转移话题:“那个……毛巾是全新的,你放心用。”
最终,他们队以五比三胜出,宋铭清是主力军,出了一身汗。他用了我准备的毛巾,只不过,他足足打了个喷嚏:“你居然用柠檬水泡过,我最讨厌这个味道。”
分明是嫌弃的眼神,我却看到他眯着眼睛在笑。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他总共跟我说了四句话。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就一定能恢复原状。
我再次跟宋铭清提出请求,他没有直接拒绝,耸了耸肩膀:“你先去凑学费吧。”
我清楚这是他的托辞,但我要迎难而上,我的零花钱还算多,直接拿给他倒显得没有诚意了。
我想了个办法,周末主动帮老师清理库房,两天下来,我双手红肿,满意地一笑。我将提前准备的纸币叠好,整整齐齐地交给宋铭清。
他的目光触及到我红肿的双手,目光迟疑了一瞬。
我眼圈红红,卖力做可怜巴巴状:“还不是为了你嘛。”
苦肉计果真有用,他揉揉眉心,低低地叹口气,无奈的声音传来:“你真是我见过第二蠢的。”
“第一蠢的是?”
他讥讽地笑了笑,目光撞进我眼底:“是一个假小子。”顿了顿,他又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明天你先做份计划表。”
不知道是不是被压迫久了,我竟然觉得他人还不错,我严重怀疑自己患了斯德哥尔摩症。
后来,再回到自己熟悉的座位前,我看到桌肚里有一瓶药酒,专治皮肤红肿。
宋铭清骨子里到底是个温柔的人,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放在心口的位置,暖暖的。
5
有句话说,风水轮流转。但这风水好像吃错了药,到现在都没转到我身上。当狗腿子的一直是我,想让宋铭清来求我一次,只能在梦里出现。
他一本正经地提出了什么时间管理,我就得照做,每天放了学跟着他,把自己的一个小时给他。我本以为他会喊我帮忙之类,没想到,我们就是大眼对小眼。
都是大学生了,居然还那么幼稚。
他是这家餐厅的常客,老板好像和他是朋友,每次过来都要招呼我们一阵。但宋铭清这人奇葩,什么都不点,要知道放学时间可就是饭点,我闻着其他桌上飘来的饭菜香气,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宋铭清不发话,我根本不敢提出来想吃东西。我咽了无数次口水——这是我此生经历过最漫长的一个小时。我突然明白,他就是故意整我的。
他安然地坐着,侧颜俊秀美好,我饿得眼珠子乱瞟,好不容易才等到宋铭清说话,嗓音轻而淡:“有什么感觉?”
“我想……”
宋铭清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想什么?”
“想你……咕……”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后半句话硬生生憋在了肚子里——“想你取消这个交易”。算了,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应该见怪不怪。
有一次,高中语文课上,大家探讨“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那会儿我正走神,本来想说“我想成为宋铭清这样的人”,我很崇拜他,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做事专注认真。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想成为宋铭清的人”。
那次口误成为我们学校出名的段子,同学总喜欢拿这个开玩笑,我只能尴尬地逃开。
宋铭清懒得理我,让我捋直了舌头说话。我索性换了话题:“想你以前做的N多个小蛋糕……”
他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肯定后悔之前对我那么好吧——
那次他答应我之后,我就拉着蒋远姜每周跟着他去学习制陶技巧。蒋远姜脑子比较笨,宋铭清通常被惹得炸毛,专门派了一个非常有耐心有威望的长者教他。
我和宋铭清就隔着一扇门看他们,蒋远姜提出疑惑,不太懂其中技巧,长者宽厚仁慈,拍拍他的肩膀。每当这时,宋铭清就会小声说:“好笨哦。”
我们在一旁也是无聊,宋铭清说要去做点好吃的。我是典型的吃货属性,毫不客气地叭叭个不停:“我想吃肉松蛋糕、布丁蛋糕、奶油巧克力蛋糕、戚风蛋糕……”
宋铭清瞥我一眼:“你大概是猪。”
然而第二天去教室,我就在自己桌肚里找到了我所说的四种蛋糕,摆放整齐,看起来干净漂亮,似乎在告诉我它们的主人有多么用心。
可他如今这样解释过往:“我就是还你当初的人情。”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便撇清了往昔。
可我却读出了——他还对往事耿耿于怀,我很开心他能记得。因为,我简西西的人生信条是——宁愿被人记恨,也不愿做个籍籍无名的路人甲。
6
坚持了半个月,我见到美食就拔不动腿的情况好了很多,这还要感谢宋铭清。
坦白说,我不太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难道就是想要惩罚我?也不至于吧,我又没犯什么弥天大罪。能看不能吃真的挺痛苦的,可以加入满清十大酷刑了。
可喜的是,我终于等到了宋铭清破功。
这天,在我们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十五分钟后,他突然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又是这种含蓄的问题,我揉揉眼睛,仔细看他几眼,搬着板凳往他那边靠了靠,反正吃不到东西,就跟他瞎扯:“你真好看。”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换一个。”宋铭清抬抬头,头发乌黑柔软,垂在额前,覆着的眼睛像黑曜石。目光下移,我发现他的皮肤并不是光洁无暇,左边脸颊有一颗痘痘,我定睛看了看:“你的痘痘怎么没有凸出来?”
“笨蛋。”他薄唇微动,眼眸里隐约有笑意浮现,“这是痣。”
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正当我想接话时,他叹口气,拍拍手掌:“算了,不为难你了,上菜吧。”
紧接着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服务员,步伐整齐,端着制作精美的菜肴朝我们走来。我吞吞口水,向宋铭清投去诧异的目光。
他语调平静,如是说道:“过往一笔勾销,我不再记恨你了。”
我大脑已经接近停滞运转阶段,没有细细分析他话里的真意,就顾着埋头苦吃了。吃到中途,我才想起来:“你说你不再记恨我了,具体指的哪一件事?”
说完这句,我就后悔了,我这是得罪人家多少次啊……好在宋铭清连眼神都吝啬分给我:“所有。”
那可真是太好了!
余下的时间,我就安心等待宋铭清设计完成,反正也没几天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施展我的大计划了。可宋铭清不这么想,他丢了这山,却又捡起那山——让我免费帮他干活。
他有一个散打社团,多数是女孩子,大概觊觎宋铭清的颜值加进来的。现在社长不在,只有代理社长——我。
社团里的女孩子好奇我和宋铭清的关系,被问到的时候,我神思恍惚了一阵——
我不会告诉他们,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宋铭清在高中曾跟我隐晦地表过白。
我记得,那是高二的一个晚上,星野低垂,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很适合做坏事。
那时候,我和宋铭清已经非常熟了,我总喜欢开玩笑,说如果以后他开烘焙店,我一定要当代言人,因为我的脸就是因此胖起来的,再有说服力不过。
宋铭清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我旁边,神神叨叨地说了六个字:“今晚月色真美。”
之所以用神神叨叨这个词,是因为这句话实在不符合他的个性——他一向不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
我点点头,捧着圆圆的腮帮子,自恋地问:“有我美吗?”
于是,之前的浪漫尽数消弭掉,他扯扯我长速比蜗牛还慢的头发,寒着一张脸回了座位。
他离开之后,我发现我桌肚里面有一本夏目簌石的文集,我以为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元旦那天,我跟着蒋阿姨去香港玩,因为路途遥远,我随手带了这本书。在看到那句话真正含义“我喜欢你”的时候,我的大脑像是炸开了烟花,一声声急促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荡。
我翻完到最后一页,他这样写:(小说名:《你是夜空偷吻的星》,作者:禧年。来自:每天读点故事,看更多精彩内容)
1
渝城夏日,骄阳似火,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祁崧蓝背着书包骑着单车穿过一条又一条复杂绕人的古巷,她骑得飞快,目的地是巷子尽头,马路对面的拳击馆。
这是中考完的第二个礼拜,成绩一出,祁崧蓝发挥超常,踩着一众尖子生的尾巴,吊车尾似的挤进了渝城一中。
然后,她成功撒娇耍泼地从父亲那里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山地车。
祁雨对于她典型女孩子的长相,又典型男孩子的性格爱好一直很是苦恼,他想象中的女儿不是这样的。
祁崧蓝周岁时,祁雨和萧琥珀在她面前放了一堆抓阄的小玩意儿,化妆品、洋娃娃、算盘、钞票、乐器,当然祁雨觉得好玩放了一把双节棍混在里头,还放得很远。
祁崧蓝不知怎地,光着屁股朝双节棍爬去,小肉手抓不住,就拿嘴啃。
祁雨换了一把玩具枪,祁崧蓝爬过去在上面滋了一泡尿。
萧琥珀不信邪,她拿了自己以前在救援队的尼龙绳放到了床的最角落,祁崧蓝当时大概是累了,最后蜷在尼龙绳上睡着了。
祁雨买的洋娃娃一直堆在婴儿房里发霉,他时常托腮哀叹,在孩子出生前,曾经幻想让女儿骑在自己肩头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甜甜地叫他爸爸。
现实却是,萧琥珀为了不让自己女儿受别人欺负,再加上祁崧蓝自己也喜欢,断了奶,萧琥珀就带着女儿去学游泳了。
拳击什么时候开始学来着,祁雨已经记不清了,他想到就头痛,有时候下任务挺累了,回家还得当祁崧蓝的陪练,“老爸老爸!今天教练教了我新招式,你陪我练一会儿!”
稍微柔和一点的才艺,可能就是下棋了。还是祁雨捧着才艺清单让祁崧蓝选,最终她在钢琴小提琴古筝琵琶芭蕾画画唱歌走秀的一众才艺里,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围棋。
而且十五岁的生日还没过,祁崧蓝已经长到了一米七,祁雨给自己找安慰,还好身高没像萧琥珀,打起架来不输给别人。
穿过巷子还得经过一块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古井。巷子比较老了,很多居住在这边的老人早就将这巷子里密密麻麻钩上了线,摆上了架子,挂衣服,晒菜干,有时候摆上棋桌一群人聚着下围棋。
祁崧蓝手痒,经过这里的时候会跟着老人家斗斗棋,久而久之,都熟络了。
这一会儿,经过空地,又遇上了棋摊,祁崧蓝的心啊,又忍不住了。
刚停下山地车,准备下两盘棋再走,就在这会儿,两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嘀嘀咕咕说:“三中的红毛好像又在堵人收保护费了,拦着那人不让他走,估计不给钱得是一顿胖揍。”
祁崧蓝长这么大,因为受到祁雨是警察的影响,从小就对这类事敏感,长大了更甚。说得好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中听那就是多管闲事儿,就连祁雨有时候都调侃,“老爸那点死工资不够你赔碰瓷儿的啊。”
她重新骑上自行车,和后面的老人家打了招呼,“陈叔!我下次再和你下棋噢!”
陈叔扶扶老花镜,“蓝妞,慢点骑!”
那群人在巷子口,为首的是个染着红毛的矮个子,他们堵着一个身形高瘦的男生,他手里捧着书,因为背光,整个人几乎都嵌进了阴影。
祁崧蓝眯眼,又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足够。
她不急不慢从包里抽出发带,咬着皮筋,又将自己的长发简单地绑了一个马尾。
深吐一口气,前后活动肩膀,就当给自己做课前热身运动了。
“唉!让让让让,刹车失灵了啊!”
景佑回头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身形矫健的女孩骑着辆山地车横冲直撞朝他们过来。
红毛啐了一口,嚷嚷着让其他人散开,祁崧蓝带着一股风成功分开了他们。
“哥们你愣着干吗?!跑啊!!!”祁崧蓝可被这个男生给急坏了,“不跑等着被他们揍吗?”
红毛率先反应过来,“这娘们和他一伙的!给我上!”
红毛等人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把把小刀,看着就是有备而来。
见有人朝着祁崧蓝过去,景佑眼眸黯了几分,他将手里还没拆封过的新书扔在一边,冲到前面,单脚扣住红毛,用力捏住他的手腕,红毛吃痛地放了手,嗷嗷大叫。
祁崧蓝见景佑是个练家子,肾上腺素一下子飙得老高,下意识扔下自己的新车,急匆匆也进入了战斗。
好久都没有这种热血感了,尤其是祁崧蓝摁着红毛在地上,他求着祁崧蓝叫奶奶的时候。
她卡着红毛的脖子,看向了景佑,他海军色的短袖被人蹭脏了一点,汗水浸湿了他的发根、他的脖子。
而且他的招式很猛很干脆,祁崧蓝甩甩马尾,叫了他一声:“嘿大兄弟!”
景佑忙里抽出一个眼神给她,意思是:请问有事吗?
紧接着就听到祁崧蓝兴奋的问题:“你招式好漂亮,哪家拳击馆的啊?”
2
祁菘蓝和景佑算是不打不相识,祁菘蓝又本着无比单纯的心思,想要讨教景佑的招式为由,要到了景佑的微信号。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给你存个备注呗。”祁菘蓝半坐在山地车座,填备注时犯了难,于是抬头问景佑。
他正缓缓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又轻轻地掸了掸封面上的灰尘,然后,转头看她。
男生每个动作都是如此的优雅,像是一帧帧**里的慢镜头,祁菘蓝到嘴边的那句“大兄弟”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她这时才诡异觉得有点煞风景。
“我叫景佑。景色的景,单人右。”
祁菘蓝运用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声音,春风,对,和煦的春风。还没回味这个声音,就听景佑说:“我不怎么上微信,如果你找我,我看到,会回你。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先走了。”
祁菘蓝将“景大兄弟”这四个字输进去后就把手机揣兜里了,额头突然间有些痒,她隔着黑色发带挠了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空气突然凝固了一般。
景佑走到拐角处,好似想起什么话要说,接着重新面向还站在原地的祁菘蓝,“其实这次是我约红毛出来单挑的,因为上次看不惯他欺负一个老奶奶,只是他比较怂,叫了一帮人来,但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需要费些时间。”
祁菘蓝愣愣听他解释这其中的真相,脑袋卡壳,下意识地道:“不……不客气,应该做的。”
景佑倒是被她这迷糊的模样给惹得勾起嘴角,他浅笑,“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后会有期。”
这天,祁菘蓝鲜少地出了神,被教练差点勾到下巴,“祁菘蓝,你今天怎么回事?这出拳软趴趴的也就算了,还分神?没吃饱饭?”
祁菘蓝回神,拿手套轻轻敲了敲脸颊,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教练,你觉得我特别吗?”
教练眼角微微抽搐,“怎么的,你爸又说你像个汉子了?”
汉子?
祁菘蓝恍然间顿悟,可能景佑也是觉得女生这么能打的没几个吧,所以才会说她特别?只不过第一次有男生说她特别,她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么想,就通了,正常了。
祁菘蓝嘿嘿一笑,算是默认,碰碰拳套,左脚后退一步,“这次来真的了啊,刚刚让你的。”
整个暑假,景佑就静静地躺在祁菘蓝的列表里,祁菘蓝偶尔能在朋友圈看到他的动态,几乎全是关于中国海军公众号的内容。
有一次祁菘蓝忍不住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景兄弟,你这身手哪家馆里练的啊?师从哪位?”
景佑一直到第二天才回,“我爸教的,基础的军事格斗而已。”
祁菘蓝隔着屏幕怒吼:你是基础,那我岂不是三脚猫了?!她回道:“别谦虚,很牛逼了啊,我都想拜你为师了。”
景佑道:“不敢称师,暑假我一般不在渝城,不然我还可以教你几招。”
祁菘蓝眼睛一亮,“那等你有空啊,随时呼我就行师父。”
景佑回了一个笑抽的表情。
祁菘蓝将“景大兄弟”改成了“景佑师父”。
这天,祁菘蓝照常上完拳击课,洗完澡走到休息间,习惯性刷完朋友圈。半小时前,景佑发了朋友圈,是张合照,他抱着一个小女孩,粉嘟嘟的,大概三四岁左右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顶生日皇冠,配文:祝我的小景橦生日快乐蛋糕。
“原来他还有个这么小的妹妹啊。”祁菘蓝嘟囔着,接着手动给了他一个赞。
鬼使神差地,祁菘蓝又伸出食指,放在屏幕上,两指无声放大照片。景佑只有一张侧脸,他的嘴角如那日初见般勾起,只不过照片里他的眉眼里都透露着笑意,他应该是很喜欢他的妹妹。
“呲——呲——”微信突然震动,屏幕上方突然出现“来自景佑师父的微信消息”。
祁菘蓝心中一句“卧槽”,这男的千里眼?
颤颤巍巍打开聊天页面,景佑发来一张截图,是高一8班的分班图,祁菘蓝正想点开,就看见对方正在输入。
一秒后,景佑师父:“你好,新同学。”
祁菘蓝秒回:“?”
又是过了半秒,祁菘蓝顿悟,啪啪啪打字,“!师父我们不会这么巧地分到了同个班?”
景佑师父:“嗯,很巧。”
祁菘蓝点开截图,果然,景佑的名字下面隔了几个姓名,便是自己的名字。
接着,景佑又发过来一句话:“小徒弟,开学见。”
祁菘蓝看到这个称呼,突然就开心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感觉到心里开出了一朵花而已。
3
景佑是个特别温和的男生,就连拒绝女生都会考虑对方的情绪,而且,不论说什么,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
这是祁菘蓝和他坐前后桌之后一星期里发现的,虽然才刚开学一星期,可来他们八班看她师父的女孩不在少数。
一天下课,祁菘蓝去了小卖部回来,就看见景佑日常被堵在教室门口。
她“呲溜呲溜”吸着碎碎冰,面不改色地靠近教室后门,就听其中一个女孩说话,语气里带着傲慢,祁菘蓝对这女孩眼熟,开学典礼上她和景佑均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景佑,我给你送了多少东西了你都给我退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我送的礼物?”
景佑双手插在校服兜里,摇头,“没有看不上,只是不需要,你也没有义务送我东西。”
“那你做我男朋友,我就有义务了啊。”
景佑还是摇头,“如果是我的女朋友,那这个义务应当是由我来做才对。”
女孩鲜少地红了脸,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她斟酌开口:“那……”
景佑抱歉地第三次摇头,“你不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东西。”
女孩的脸又白了几度,几乎快哭了,景佑下意识去摸了兜里有没有纸巾,更快的一只手递了上来。
祁菘蓝咬着塑料管,将纸巾给了那个女孩,好心劝道:“别浪费在他身上啦,他油盐不进。你已经是今天第5个了。”
女孩没好气地瞥了祁菘蓝一眼,“你哪位?”
祁菘蓝刚想开口说自己是一个看不下去同性被拒绝的好心女同学,谁知道景佑先开口:“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女生。”
两脸蒙 逼,其中一张脸属于祁菘蓝。
可景佑说得认真,声音又平静,说完这句话他还煞有介事地弯弯眼角看向祁菘蓝。
祁菘蓝倒是没错过他一闪而过的眨眼,于是她眯眼,长嗯了一声,又看向已经红了眼眶的女孩,“那什么,好像是这样,对,那啥,很抱歉。”
为什么她要说抱歉?祁菘蓝下一秒怀疑自己。
“你就喜欢这种男人婆类型的吗?”女孩不死心地问道。(小说名:《少年是你》,作者:不喜芦苇。来自:每天读点故事,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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