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篇:王充

名家名篇:王充,第1张

    王充(27—约97),字伴任。会稽上虞(今浙江上虞)人。东汉著名的思想家、文学理论家。幼好学,遂萌“巨人之志”。及后博采众流百家之言。去官后潜心著述。所著《讥俗》、《节义》十二篇,《养性书》十六篇,《政务》等,均不传。今传《论衡》十三卷,八十五篇,佚一篇,是中国思想史上的重要著作。其中提出了许多重要的文学理论和哲学理论问题。如“天地合气,成物自生”、“疾虚妄”、“死而精气灭”等重要观点。

典籍要介

《论衡》

    《论衡》是中国思想史和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著作。三十卷,八十五篇,《招致篇》有录无书。据作者自述,写信的主旨就是“疾虚妄”、“归实诚”。内容主要阐明其自然观、历史观、认识论。范文澜说,该书“根据实在的事理系统地全面地将所有‘儒书’(主要是指谶纬)‘道家’(方士神仙术)的种种谬说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迷信行为(阴阳五行家各派别的法术),一概予以驳斥”(《中国通史简编》第二编232页)。其中他对文学方面的卓见远识,在中国文学理论史上有重要地位。他强调文章的实用价值。反对“空为”、“妄为”,以达到“劝善惩恶”的目的;主张文学要华实相符,“文具情显”,即内容与形式的统一;重独创,重个性,反对因袭模仿;主张语言要通欲,口语化,反对故作深奥。这些见解是针对西汉后期以来文学上的严重弊端而发的,具有进步意义,对后世文学批评也有很大影响。但因其对文学艺术之本有缺了解,故其某些论点有失偏颇。《论衡》文章的风格平易、自然、通俗,但在文采上略有不足。有《四部备要》本,《四部丛刊》本。今人盼遂撰《论衡解》和北京大学 历史系《论衡》注释小组撰《论衡注释》便于参考。

自纪(节选)

题解

    《自纪》为《论衡》的最后一篇。在本文中,王充阐述了写信《论衡》的宗旨,同时提出其文学创作观。

原文

    充既疾俗情,作《讥俗》之书。又闵人君之政,徒欲治人,不得其宜,不晓其务,愁精苦思,不睹所趋,故作《政务》之书。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夫贤圣殁而大义分,蹉跎殊趋,各自开门。通人观览,不能钉铨。遥闻传授,笔写耳取,在百岁之前。历日弥久,以为昔古之事,所言近是,信之入骨,不可自解。故作实论。其文盛,其辩争,浮华虚伪之语,莫不澄定。没华虚之文,存敦庞之朴;拔流失之风,反宓戏之俗。

    充书形露易观。或曰:“口辩者其言深,笔敏者其文沉。案经艺之文,贤圣之言,鸿重优雅,难卒晓睹。世读之者,训古乃下。盖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玉隐石间,珠匿鱼腹,非玉工珠师,莫能采得。宝物以隐闭不见,实语亦宜深沉难则。《讥俗》之书,欲悟俗人,故形露其指,为分别之文;《论衡》之书,何为复然?岂材有浅极,不能为深覆?何文之察,与彼经艺殊轨辙也?”答曰:玉隐石间,珠匿鱼腹,故为深覆。及玉色剖于石心,珠光出于鱼腹,其犹隐乎?吾文未集于简札之上,藏于胸臆之中,犹玉隐珠匿也。及出核露,犹玉剖珠出乎!烂若天文之照,顺若地理之晓,嫌疑隐微,尽可名处。且名白,事自定也。《论衡》者,论之平也。口则务在明言,笔则务在露文。高士之文雅,言无不可晓,指无不可睹。观读之者,晓然若盲之开目,聆然若聋之通耳。三年盲子,卒见父母,不察察相识,安肯说喜?道畔巨树,堑边长沟,所居昭察,人莫不知。使树不巨而隐,沟不长而匿,以斯示人,尧、舜犹惑。人面色部七十有余,颊肌明洁,五色分别,隐微忧喜,皆可得察,占射之者,十不失一。使面黝而黑丑,垢重袭而覆部,占射之者,十而失九。夫文由语也,或浅露分别,或深迂优雅,孰为辩者?故口言以明志,言恐灭遗,故著之文字。文字与言同趋,何为犹当隐闭指意?狱当嫌辜,卿决疑事,浑沌难晓,与彼分明可知,孰为良吏?夫口论以分明为公,笔辩以荴露为通,吏文以昭察为良。深覆典雅,指意难睹,唯赋颂耳。经传之文,贤圣之语,古今言殊,四方读异也。当言事时,非务难知,使指意闭隐也。后人不晓,世相离远,此名曰语异,不名曰材鸿。浅文读之难晓,名曰不巧,不名曰知明。秦始皇读韩非之书,叹曰:“犹独不得此人同时。”其文可晓,故其事可思。如深鸿优雅,须师乃学,投之于地,何叹之有?夫笔著者,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口论务解纷而可听,不务深迂而难睹。孟子相贤,以眸子明瞭者;察文,以义可晓。

    充书违诡于俗。或难曰:“文贵夫顺合众心,不违人意,百人读之莫谴,千人闻之莫怪。故《管子》曰:‘言室满室,言堂满堂。’今殆说不与世同,故文刺于俗,不合于众。”答曰: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众心非而不从,故丧黜其伪,而存定其真。如当从众顺人心者,循旧守雅,讽习而已,何辩之有?孔子待坐于鲁哀公,公赐桃与黍,孔子先食黍而后啖桃,可谓得食序矣,然左右皆掩口而笑,贯俗之日久也。今吾实犹孔子之序食也,俗人违之,犹左右之掩口也。善雅歌,于劂为人悲;礼舞,于赵为不好。尧、舜之典,伍伯不肯观;孔、墨之籍,季孟不肯读。宁危之计,黜于闾巷;拨世之言,訾于品俗。有美味于斯,俗人不嗜,狄牙甘食,有宝玉于是,俗人投之,卞和佩服。孰是孰非?可信者谁?礼俗相背,何世不然?鲁文逆祀,畔者三人。盖犹是之语,高士不舍,俗夫不好;惑众之书,贤者欣颂,愚者逃顿。

    充书不能纯美。或曰:“口无择言,笔无择文。文必丽以好,言必辩以巧。言瞭于耳,则事味于心;文察于目,是篇留下手。故辩言无不听,丽文无不写。今新书既在论譬,说欲为戾,又不美好,于观不快。盖师旷调音,曲无不悲;狄牙和膳,肴无淡味。然则通人造书,文无瑕秽。《吕氏》、《淮南》,悬于市门,观读之者,无訾一言。今无二书之美,文虽众盛,犹多谴毁。”答曰:夫养实才不育华,调行者不饰辞。丰草多华英,茂林多枯枝。为文欲显白其为,安能令文而无谴毁?救火拯溺,义不得好;辩论是非,言不得巧。入泽随龟,不暇调足;深渊捕蛟,不暇定手。言奸辞简,指趋妙远;语甘文峭,务意浅小。稻谷千钟,糠皮太半;阅钱满忆,穿决出万。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大好,良工必有不巧。然则辩言必有所屈,通文犹有所黜。言金由贵家起,文粪自贱室出。《淮南》、《吕氏》之不无累害,所由出者,家富官贵也。夫贵,故得悬于市;富,故有千金副。观读之者,惶恐畏忌,虽见乖不合,焉敢谴一字? 

    充书既成,或稽合于古,不类前人。或曰:“谓之饰文偶辞,或径或迂,或屈或舒。谓之论道,实事委璅,文给甘酸,谐于经不验,集于传不合,稽之子长不当,内之子云不入。文不与前相似,安得名佳好、称工巧?“答曰:饰貌以强类者失形,调辞以务似者失情。百夫之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文必有与合然后称善,是则代匠斫不伤手,然后称工巧也。文士之务,各有所从,或调辞以巧文,或辩伪以实事。必谋虑有合,文辞相袭,是则五帝不异事,三王不殊业也。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谓文当与前合,是谓舜眉当复八采,禹目光复重瞳。

    充书文重。或曰:“文贵约而指通,言尚省而(走+多)明。辩士之言要而达,文人之辞寡而章。今所作新书,出万言,繁不省,则读者不能尽;篇非一,则传者不能领。被躁人之名,以多为不善。语约易言,文重难得。玉少石多,多者不为珍;龙少鱼众,少者固为神。“答曰:有是言也。盖寡言无多,而华文无寡。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如皆为用,则多者为上,少者为下。累积千金,比于一百,孰为富者?盖文多胜寡,财寡愈贫。世无一卷,吾有百篇;人无一字,吾有万言,孰者为贤?今不曰所言非,而云泰多;不曰世不好善,而云不能领,斯盖吾书所以不得省也。夫宅舍多,土地不得小。户口众,簿籍不得少。今失实之事多,华虚之语众,指实定宜,辩争之言,安得约径?韩非之书,一条无异,篇以十第,文以万数。夫形大,衣不得褊;事众,文不得褊。事众文饶,水大鱼多。帝者谷多,王市肩磨。书虽文重,所论百种。按古太公望,近董仲舒,传作书篇百有余,吾书亦才出百,而云泰多,盖谓所以出者微,观读之者不能不谴呵也。河水沛沛,比夫众川,孰者为大?虫茧重厚,称其出丝,孰为多者?

译介

    王充痛恨世俗的情绪,著《讥俗》一书。又忧虑从事政治的人,只想统治别人,不得要领,不晓世务,冥思苦想,看不清努力的方向,所以又写了《政务》一书。又痛心说慌话的书和低劣的文章,多数不是真实可信的,所以又写了《论衡》一书。贤圣死以后,大道理也有了分歧,过一段时间,就分道扬镳,各自立门、户,通达的人观看以后,也不能确定真伪是非。根据久远的听闻来传授,有的笔写,有的耳听,在一百年以前的事,流传的时间更久远。以为古代的事,所传的大都是对的,相信入骨。不能自己解脱,所以才著作这本书。文章长,争论激烈,虚伪的说法,没有不被指正的。消除华丽虚伪的文风,保存敦厚的本质,矫正流行的不正之风,恢复宓戏时代的淳朴的风俗。

    王充的书通俗易懂。有的人说:“口才好的说的话深刻,擅长写作的人写的文章含蓄。经书的文章都是圣贤说的话,博大精深,优美文雅,很难一看就懂。社会上读经书的人,要有注释才能读下去。圣贤的才华鸿大,所以他们写的文章语言都与俗人不相通。玉隐藏在石头中间,珍珠藏在鱼肚里,不是专门的玉工珠师,就采不到。宝贵的物品都是隐藏不露的,至理名言也应当是深沉难测的。《讥俗》这本书,要使俗人觉悟,所以直截表露意思,又用通俗的文字。《论衡》这本书,为什么也是这样通俗呢?莫非是才能极端浅薄,不能写出含蓄深刻的文章来?不然的话,为什么文章写得那么浅显,跟那些经书截然不同呢?”答道:宝玉隐藏的石头中间,珍珠埋藏在鱼的肚里,所以是含蓄隐蔽的。到了宝玉从石里剖出,珍珠从鱼肚里挖出的时候,那还是含蓄隐蔽吗?我的文章还没有写在竹简上,还藏在胸中,也像宝玉珍珠隐藏着那样。到了出于胸中展示在外的时候,也像宝玉珍珠暴露那样。灿烂像天文的照耀,通顺像地理的易晓。所有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名目清楚了,事情也就自然可以确定了。《论衡》就是衡量论说的标准。说话要力求把话说明白,写文章就力求把道理讲清楚。学问高的人写文章优雅,话没有不可晓知的,意思没有看不出来的。读这些书的人明白道理象瞎子重见光明,听取教诲象聋子的耳朵复聪。瞎了三年的孩子,突然看见父母,不仔细地认识一下,怎么能高兴?路旁的大树,城墙边的长沟,所在的位置很清楚,大家没有不知道的。假使树不大而且长在隐蔽的地方,沟不长又在偏辟处,以这些事来指示给别人,连尧、舜也会感到边惑。人脸有七十多个色部,脸如果十分清洁,五色分明,即使是非常微小的颜色变化,都可以察看到,相面的人就可以相准,很少失误。假使面部很黑,再加上污垢层层覆盖面部,相面的人很难看清,多数相不准。文章与语言一样,有的浅显分明,有的隐晦曲折,哪一种更有说服力呢?口说来表达思想,怕语言被遗忘消失,所以又记为文字。文字与语言的目的是一致的,为什么还要把写文章的宗旨隐蔽起来呢?狱吏审判案件,法官解决疑点,如果稀里糊涂,难以知晓,与那种分明可知相比,究竟谁是好的官吏呢?口说以分明为好,笔写以通俗为高,公文以明白为良。含蓄典雅,思想隐晦,只有赋与颂。经和传的文章,都是圣蝻说的话,(之所以难懂)是由于古今语言不同,四方的说法不一样。当他们说事情的时候,不是追求使人看不懂,才使意思隐藏起来。后人不知道,是世代相距远了,这叫语言不同,不能叫才大。浅的文章难以读懂,叫做不高明,不叫智慧高明。秦始皇读韩非的书,感叹说:“我怎么偏偏不能跟这个人生在同一个时代呀!”这说明韩非的文章可以读懂,所以他讲的事情才可以思考。如果深奥优雅,必须有老师指教才能学习,就扔在地上了,还怎么会叹息呢?用笔写文章,要使文章通俗易懂是很困难的,不提倡读来难懂却是容易编造的。口说力求解说明白,使人能够听懂,不追求深奥曲折而难懂。孟子以眼珠是否明了来判断贤人,对文章以是否通俗易懂来判断优劣。

    王充的书与世俗背道而驰。有的人责难说:“文章可贵的是顺合众人之心,不违背人的意愿。一百人读了没有可指责的,一千人读了也不感到怪异。所以,《管子》说:‘在室内说话,满室人都同意,在堂屋发言,满堂的人都赞成。’现在你却说不与世俗相同,所以你的文章违背世俗,不合众人的意愿。”答道:发议论贵在内容正确不追求语言的华丽,办事情讲究合理而不推崇迎合。辩论是非问题,怎么能不违背常人的想法,违反俗人的听闻?众人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不肯顺从,这样才能消除虚假的,保存真实的。如果都要顺从众人的思想,那只能一切照旧,按老规矩办,办要背教条学习,还要辩论干什么?孔子在鲁哀公那里陪坐,鲁哀公赐给孔子桃和黍,孔子先吃黍而后吃桃,可以说知道吃的次序。但是,周围的人都掩口而笔,是由于这种风俗习惯已经很久了。如今我的做法其实就象孔子按正确的顺序进食,俗人反对我,也像周围的庸人掩口笑孔子。善于优雅的歌曲,在郑国不能激动人心。礼仪所用的严肃舞蹈,在赵国不受欢迎。尧、舜的典籍,同辈人不肯看,孔子和墨子的书,同时代的人不肯读。可使国家转危为安的计谋被老百姓嫌弃,矫正世俗的言论受世俗诋毁。有美味食品在这里,俗人不想吃,狄牙喜欢吃。有宝玉在这里,俗人抛弃,卞和佩带在身上。究竟谁是谁非呢?谁更可信呢?礼节与世俗相违背,哪一个时代不是这样的呢?鲁文公违反祭祖的顺序,有三个人离开。鲁定公按顺序祭祖,有五个人反对。有独到见解的话,高水平的人爱不释手,庸俗的人不喜欢。感人至深的菱,贤者特别欣赏,而愚者逃避。

    王充的书不能做到完美无缺,有的人就说:“说话没有可挑剔的语言,下笔没有可挑剔的文字。文章必定华丽而且美好,语言必定合理而且巧妙。说的话听起来顺耳,讲的事想起来有味,眼睛看了文章,手就抓着不放。所以,雄辩的言论没有不爱听的,华丽的文章没有不传抄的。现在新著的书(指《论衡》既然在讲道理,批评世俗就是不合情理,又不是特别美好的作品,读者不舒服。师旷奏乐,曲调没有不忧雅的;狄牙烹调,菜肴没有味道不佳的。通达的人著的书,文中没有缺点。《吕氏春秋》、《淮南鸿烈》都悬挂在市门上,观看的人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字提出非议。现在(你这本《论衡》没有那两本书好,文章又多又长,还是要受到很多人的谴责和诋毁。”答道:果树的养料养了果实就养不了花,人的精力放在修养操行上就不注意修饰辞令。茂盛的草丛中有许多花瓣,密林中有许多干枯的树枝。写文章要公开表白自己的主张,怎么能使文章不遭受别人的谴责和诋毁呢?扑灭火灾和拯救落水者的时候,姿势不能都那么优美,辩论是非的时候,语言也不能都那么巧妙。到沼泽地追逐乌龟,顾不上调整自己的步伐;在深渊里捕捉蛟龙的时候,没有时间考虑用哪一只手去捉 。语言简陋,意思深刻;语言华丽,思想肤浅。千锺稻谷,糖皮占了一大半;占钱一亿,穿破钱孔的要超一万。最高级的宴席也有不可口的菜肴,最好的宝玉也一定有污点,重要的典籍也必定有缺点,优秀的工匠也必定有不熟练的技术。这样的话,雄辩的言论也一定有不周密的方面,通达的文章也还有可以被指责的地方。一字千金是因为它出自权贵人家,文如粪土是由于它出自平民之手。《淮南鸿烈》和《吕氏春秋》之所以不受指责,是因为它们出自富贵之家。由于官大,才能把书悬挂在市上,由于家富,才有千金可以作为赏钱。观看的人怀着畏惧的心情,即使看到与自己想法不合的内容,也怎么敢指责其中一个字呢?

    王充写成书,有的人就将它与古代对照,认为与前人不相类似。有的说:“说你是在卖弄辞藻吧,有的直截了当,有的又迂回曲折,有的拐弯抹角,有的又平铺直叙;说你在论述大道理吧,讲的又是实际琐碎的事,充满乱七八糟的内容,与儒经比较不相应,与传书相比也不符合,考查司马迁的书也不相称,与扬雄的文章也格格不入。文章不与前人相似,怎么能说是优秀的,称为巧妙的呢?”答道:修饰容貌勉强与别人相似,就失去了自己的形象。修改自己的语言力求与别人相似,就失去了自己的真情。许多小孩,不是同一的父母;不同家庭所生的孩子,不一定相似;自各有不同的禀受,也都有各自的长处。如果文章必须有与前人相雷同的才能称为好的,这就象代替木匠砍伐不伤手的人才能称为技艺高明。文人的追求,各不相同,有的修改辞语使文章巧妙,有的辩论真假来确定事实真相。一定要想法一样,用词照旧,那么五帝也没有不同的事迹,三王也没有不同的业绩。美女不是一样的面孔,看起来都是漂亮的。美妙的音乐不是一样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悦耳的。各种酒有不同的气味,饮了都会醉人。各种谷物有不同的味道,吃了都会饱。说文章应当与前人一样,那也就是说舜的眉毛也应当象尧那样有八种采色,禹的眼睛也应当像舜那样有重瞳。

    王充的书,分量重。有的说:“文章提倡简短而思想合理,语言崇尚约省而意思明确,雄辩的人说话扼要明确,文人的辞句短小精悍。现在你所写的新书(指《论衡》)超过万言,繁琐而不省略,那么,读的人读不完。又有许多篇,那么,传诵的人领会不了。你蒙受浮澡的人的名声,就是由于文章写得太多就不好。语言简约容易说,文章多了就很难恰当。玉少石多,多的就不算珍贵,龙少鱼多,少的本来就神奇。”答道:有这样的说法,内容充实的言论不感到太多,华而不实的文章不感到太少。有社会效益的,一百篇也没有害处;没有社会效益的,一章也没有好处。如果都是有效益的,那就是多的为上等,少的为下等。积累千金,跟百金相比,究竟谁富呢?文多的胜过少的,财富多的超过贫穷的。世人没有一卷,我有一百篇,别人留不下一个字,我留有一万言,究竟哪一个是贤者呢?如今不说我的议论不对而笼统地说太多,不说世人不喜欢好文章而说我的作品不被他们领会。这正是我的书不能写得太简略的原因。房屋多,所占的土地就不能太少。户数和人口多,户口簿也不能少。如今失实的事那么多,华而不实的言论也多,指明真实,判定是非,辩论的话怎么能简短呢?韩非的书,只有一条宗旨没有别的,却写了几十篇,文章有数万言。身体高大,衣服不能太狭小;事情多,文章也不能少。事多,文章内容丰富,就像水大鱼多。皇帝居住的首都粮食多。国都的集市人多拥挤。我的书虽然文章分量重,但讨论的问题上百种。古代太公望,近代董仲舒,所作的书都有一百多篇。我的书才出一百篇,却说太多,这是因为作者地位卑贱,读书的人不能不斥责。黄河水澎湃,跟许多河流相比,哪一个更大呢?蚕茧又重又厚,称一下出丝的重量,与轻薄的蚕茧相比,究竟哪一种多呢?

评析

    王充《论衡》一书,采取了自设宾主、反复辩难的形式,《自纪》也不例外。大抵历来能言善辩之士,都喜欢而且善用这种形式,如宋玉《对楚王问》、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班固《答宾戏》之类皆是。所以章学诚就说:“问难之体,必屈问而申答……王充之《论衡》,则效法诸难之文而为之……”(《文史通义·匡谬》)不过拿《自纪》与上述诸难之文比较,则知王充的运用此体,又自有他的特色在。

    在《论衡·自纪》中,王充表现出了其强烈的批判精神。唐刘知已曾有言曰:“儒者之书,博而寡要,得其糟粕,失其精华;而流俗鄙夫,贵远贱近,转滋牴牾,自相欺惑:故王充《论衡》生焉。“(《史通·自叙篇》)如此之言,王充在《自纪》也曾有过。他说:“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把批判现实之虚妄,求得道理之衡,作为他撰写《论衡》的宗旨。然其违俗,必遭人毁。但其永抱一贯之宗旨,因此在反驳他人为难时,表现出其勇士气概。他说:“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众心非而不从,故丧黜其伪而存定其真。如当从众顺人心者,循旧守雅,讽习而已,何辩之有?”陈辞高亢,斩钉截铁。在文学上,他反对因袭之风,对文贵独创一点从理论上作了出色的论证。他说:“百夫之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又说:“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这就是说,不同的作者必然写出不同的风格,而千姿百态的风格正可以满足读者多种多样的需要。所以文章之类,贵在独创,不务雷同;模拟因袭,则无益于美,有害于真。其论理之充分,观点之鲜明,对后世造成了很大影响。

    语言上,本文语言通俗,但却不碍其论理之透辟。王充曾曰:“文由(犹)语也。”主张“文字与言同趋”。语言的目的在于“明志”,如其晦涩难懂,则“隐闭指意”。故其强调“夫笔者,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口论务解要发而可听,不务深迂而难睹。”王充不但以史实驳斥了“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的谬论,而且在写作中努力实践自己的主张。王充自称他的文章是“直露其文,集以俗言”,“烂若天文之照,顺若地理之晓”。又善就近取譬,增加文章的通俗性和说服力。这使他的文章更好地发挥“悟俗人”的作用,从而也就更好地贯彻“为世用”和“疾虚妄,求实诚”的精神。此篇正是以事实论证了充之主张。

    纵览全文,充以朴实之笔,塑其文风。且其意深远,耐人咀嚼,不愧大家手笔。

王充(27—约97),字伴任。会稽上虞(今浙江上虞)人。东汉著名的思想家、文学理论家。幼好学,遂萌“巨人之志”。及后博采众流百家之言。去官后潜心著述。所著《讥俗》、《节义》十二篇,《养性书》十六篇,《政务》等,均不传。今传《论衡》十三卷,八十五篇,佚一篇,是中国思想史上的重要著作。其中提出了许多重要的文学理论和哲学理论问题。如“天地合气,成物自生”、“疾虚妄”、“死而精气灭”等重要观点。

典籍要介

《论衡》

《论衡》是中国思想史和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著作。三十卷,八十五篇,《招致篇》有录无书。据作者自述,写信的主旨就是“疾虚妄”、“归实诚”。内容主要阐明其自然观、历史观、认识论。范文澜说,该书“根据实在的事理系统地全面地将所有‘儒书’(主要是指谶纬)‘道家’(方士神仙术)的种种谬说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迷信行为(阴阳五行家各派别的法术),一概予以驳斥”(《中国通史简编》第二编232页)。其中他对文学方面的卓见远识,在中国文学理论史上有重要地位。他强调的实用价值。反对“空为”、“妄为”,以达到“劝善惩恶”的目的;主张文学要华实相符,“文具情显”,即内容与形式的统一;重独创,重个性,反对因袭模仿;主张语言要通欲,口语化,反对故作深奥。这些见解是针对西汉后期以来文学上的严重弊端而发的,具有进步意义,对后世文学批评也有很大影响。但因其对文学艺术之本有缺了解,故其某些论点有失偏颇。《论衡》的风格平易、自然、通俗,但在文采上略有不足。有《四部备要》本,《四部丛刊》本。今人盼遂撰《论衡解》和北京大学 历史系《论衡》注释小组撰《论衡注释》便于参考。

自纪(节选)

题解

《自纪》为《论衡》的最后一篇。在本文中,王充阐述了写信《论衡》的宗旨,同时提出其文学创作观。

原文

充既疾俗情,作《讥俗》之书。又闵人君之政,徒欲治人,不得其宜,不晓其务,愁精苦思,不睹所趋,故作《政务》之书。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夫贤圣殁而大义分,蹉跎殊趋,各自开门。通人观览,不能钉铨。遥闻传授,笔写耳取,在百岁之前。历日弥久,以为昔古之事,所言近是,信之入骨,不可自解。故作实论。其文盛,其辩争,浮华虚伪之语,莫不澄定。没华虚之文,存敦庞之朴;拔流失之风,反宓戏之俗。

充书形露易观。或曰:“口辩者其言深,笔敏者其文沉。案经艺之文,贤圣之言,鸿重优雅,难卒晓睹。世读之者,训古乃下。盖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玉隐石间,珠匿鱼腹,非玉工珠师,莫能采得。宝物以隐闭不见,实语亦宜深沉难则。《讥俗》之书,欲悟俗人,故形露其指,为分别之文;《论衡》之书,何为复然?岂材有浅极,不能为深覆?何文之察,与彼经艺殊轨辙也?”答曰:玉隐石间,珠匿鱼腹,故为深覆。及玉色剖于石心,珠光出于鱼腹,其犹隐乎?吾文未集于简札之上,藏于胸臆之中,犹玉隐珠匿也。及出核露,犹玉剖珠出乎!烂若天文之照,顺若地理之晓,嫌疑隐微,尽可名处。且名白,事自定也。《论衡》者,论之平也。口则务在明言,笔则务在露文。高士之文雅,言无不可晓,指无不可睹。观读之者,晓然若盲之开目,聆然若聋之通耳。三年盲子,卒见父母,不察察相识,安肯说喜?道畔巨树,堑边长沟,所居昭察,人莫不知。使树不巨而隐,沟不长而匿,以斯示人,尧、舜犹惑。人面色部七十有余,颊肌明洁,五色分别,隐微忧喜,皆可得察,占射之者,十不失一。使面黝而黑丑,垢重袭而覆部,占射之者,十而失九。夫文由语也,或浅露分别,或深迂优雅,孰为辩者?故口言以明志,言恐灭遗,故著之文字。文字与言同趋,何为犹当隐闭指意?狱当嫌辜,卿决疑事,浑沌难晓,与彼分明可知,孰为良吏?夫口论以分明为公,笔辩以荴露为通,吏文以昭察为良。深覆典雅,指意难睹,唯赋颂耳。经传之文,贤圣之语,古今言殊,四方读异也。当言事时,非务难知,使指意闭隐也。后人不晓,世相离远,此名曰语异,不名曰材鸿。浅文读之难晓,名曰不巧,不名曰知明。秦始皇读韩非之书,叹曰:“犹独不得此人同时。”其文可晓,故其事可思。如深鸿优雅,须师乃学,投之于地,何叹之有?夫笔著者,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口论务解纷而可听,不务深迂而难睹。孟子相贤,以眸子明瞭者;察文,以义可晓。

充书违诡于俗。或难曰:“文贵夫顺合众心,不违人意,百人读之莫谴,千人闻之莫怪。故《管子》曰:‘言室满室,言堂满堂。’今殆说不与世同,故文刺于俗,不合于众。”答曰: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众心非而不从,故丧黜其伪,而存定其真。如当从众顺人心者,循旧守雅,讽习而已,何辩之有?孔子待坐于鲁哀公,公赐桃与黍,孔子先食黍而后啖桃,可谓得食序矣,然左右皆掩口而笑,贯俗之日久也。今吾实犹孔子之序食也,俗人违之,犹左右之掩口也。善雅歌,于劂为人悲;礼舞,于赵为不好。尧、舜之典,伍伯不肯观;孔、墨之籍,季孟不肯读。宁危之计,黜于闾巷;拨世之言,訾于品俗。有美味于斯,俗人不嗜,狄牙甘食,有宝玉于是,俗人投之,卞和佩服。孰是孰非?可信者谁?礼俗相背,何世不然?鲁文逆祀,畔者三人。盖犹是之语,高士不舍,俗夫不好;惑众之书,贤者欣颂,愚者逃顿。

充书不能纯美。或曰:“口无择言,笔无择文。文必丽以好,言必辩以巧。言瞭于耳,则事味于心;文察于目,是篇留下手。故辩言无不听,丽文无不写。今新书既在论譬,说欲为戾,又不美好,于观不快。盖师旷调音,曲无不悲;狄牙和膳,肴无淡味。然则通人造书,文无瑕秽。《吕氏》、《淮南》,悬于市门,观读之者,无訾一言。今无二书之美,文虽众盛,犹多谴毁。”答曰:夫养实才不育华,调行者不饰辞。丰草多华英,茂林多枯枝。为文欲显白其为,安能令文而无谴毁?救火拯溺,义不得好;辩论是非,言不得巧。入泽随龟,不暇调足;深渊捕蛟,不暇定手。言奸辞简,指趋妙远;语甘文峭,务意浅小。稻谷千钟,糠皮太半;阅钱满忆,穿决出万。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大好,良工必有不巧。然则辩言必有所屈,通文犹有所黜。言金由贵家起,文粪自贱室出。《淮南》、《吕氏》之不无累害,所由出者,家富官贵也。夫贵,故得悬于市;富,故有千金副。观读之者,惶恐畏忌,虽见乖不合,焉敢谴一字?

充书既成,或稽合于古,不类前人。或曰:“谓之饰文偶辞,或径或迂,或屈或舒。谓之论道,实事委璅,文给甘酸,谐于经不验,集于传不合,稽之子长不当,内之子云不入。文不与前相似,安得名佳好、称工巧?“答曰:饰貌以强类者失形,调辞以务似者失情。百夫之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文必有与合然后称善,是则代匠斫不伤手,然后称工巧也。文士之务,各有所从,或调辞以巧文,或辩伪以实事。必谋虑有合,文辞相袭,是则五帝不异事,三王不殊业也。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谓文当与前合,是谓舜眉当复八采,禹目光复重瞳。

充书文重。或曰:“文贵约而指通,言尚省而(走+多)明。辩士之言要而达,文人之辞寡而章。今所作新书,出万言,繁不省,则读者不能尽;篇非一,则传者不能领。被躁人之名,以多为不善。语约易言,文重难得。玉少石多,多者不为珍;龙少鱼众,少者固为神。“答曰:有是言也。盖寡言无多,而华文无寡。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如皆为用,则多者为上,少者为下。累积千金,比于一百,孰为富者?盖文多胜寡,财寡愈贫。世无一卷,吾有百篇;人无一字,吾有万言,孰者为贤?今不曰所言非,而云泰多;不曰世不好善,而云不能领,斯盖吾书所以不得省也。夫宅舍多,土地不得小。户口众,簿籍不得少。今失实之事多,华虚之语众,指实定宜,辩争之言,安得约径?韩非之书,一条无异,篇以十第,文以万数。夫形大,衣不得褊;事众,文不得褊。事众文饶,水大鱼多。帝者谷多,王市肩磨。书虽文重,所论百种。按古太公望,近董仲舒,传作书篇百有余,吾书亦才出百,而云泰多,盖谓所以出者微,观读之者不能不谴呵也。河水沛沛,比夫众川,孰者为大?虫茧重厚,称其出丝,孰为多者?

译介

王充痛恨世俗的情绪,著《讥俗》一书。又忧虑从事政治的人,只想统治别人,不得要领,不晓世务,冥思苦想,看不清努力的方向,所以又写了《政务》一书。又痛心说慌话的书和低劣的,多数不是真实可信的,所以又写了《论衡》一书。贤圣死以后,大道理也有了分歧,过一段时间,就分道扬镳,各自立门、户,通达的人观看以后,也不能确定真伪是非。根据久远的听闻来传授,有的笔写,有的耳听,在一百年以前的事,流传的时间更久远。以为古代的事,所传的大都是对的,相信入骨。不能自己解脱,所以才著作这本书。长,争论激烈,虚伪的说法,没有不被指正的。消除华丽虚伪的文风,保存敦厚的本质,矫正流行的不正之风,恢复宓戏时代的淳朴的风俗。

王充的书通俗易懂。有的人说:“口才好的说的话深刻,擅长写作的人写的含蓄。经书的都是圣贤说的话,博大精深,优美文雅,很难一看就懂。社会上读经书的人,要有注释才能读下去。圣贤的才华鸿大,所以他们写的语言都与俗人不相通。玉隐藏在石头中间,珍珠藏在鱼肚里,不是专门的玉工珠师,就采不到。宝贵的物品都是隐藏不露的,至理名言也应当是深沉难测的。《讥俗》这本书,要使俗人觉悟,所以直截表露意思,又用通俗的文字。《论衡》这本书,为什么也是这样通俗呢?莫非是才能极端浅薄,不能写出含蓄深刻的来?不然的话,为什么写得那么浅显,跟那些经书截然不同呢?”答道:宝玉隐藏的石头中间,珍珠埋藏在鱼的肚里,所以是含蓄隐蔽的。到了宝玉从石里剖出,珍珠从鱼肚里挖出的时候,那还是含蓄隐蔽吗?我的还没有写在竹简上,还藏在胸中,也像宝玉珍珠隐藏着那样。到了出于胸中展示在外的时候,也像宝玉珍珠暴露那样。灿烂像天文的照耀,通顺像地理的易晓。所有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名目清楚了,事情也就自然可以确定了。《论衡》就是衡量论说的标准。说话要力求把话说明白,写就力求把道理讲清楚。学问高的人写优雅,话没有不可晓知的,意思没有看不出来的。读这些书的人明白道理象瞎子重见光明,听取教诲象聋子的耳朵复聪。瞎了三年的孩子,突然看见父母,不仔细地认识一下,怎么能高兴?路旁的大树,城墙边的长沟,所在的位置很清楚,大家没有不知道的。假使树不大而且长在隐蔽的地方,沟不长又在偏辟处,以这些事来指示给别人,连尧、舜也会感到边惑。人脸有七十多个色部,脸如果十分清洁,五色分明,即使是非常微小的颜色变化,都可以察看到,相面的人就可以相准,很少失误。假使面部很黑,再加上污垢层层覆盖面部,相面的人很难看清,多数相不准。与语言一样,有的浅显分明,有的隐晦曲折,哪一种更有说服力呢?口说来表达思想,怕语言被遗忘消失,所以又记为文字。文字与语言的目的是一致的,为什么还要把写的宗旨隐蔽起来呢?狱吏审判案件,法官解决疑点,如果稀里糊涂,难以知晓,与那种分明可知相比,究竟谁是好的官吏呢?口说以分明为好,笔写以通俗为高,公文以明白为良。含蓄典雅,思想隐晦,只有赋与颂。经和传的,都是圣蝻说的话,(之所以难懂)是由于古今语言不同,四方的说法不一样。当他们说事情的时候,不是追求使人看不懂,才使意思隐藏起来。后人不知道,是世代相距远了,这叫语言不同,不能叫才大。浅的难以读懂,叫做不高明,不叫智慧高明。秦始皇读韩非的书,感叹说:“我怎么偏偏不能跟这个人生在同一个时代呀!”这说明韩非的可以读懂,所以他讲的事情才可以思考。如果深奥优雅,必须有老师指教才能学习,就扔在地上了,还怎么会叹息呢?用笔写,要使通俗易懂是很困难的,不提倡读来难懂却是容易编造的。口说力求解说明白,使人能够听懂,不追求深奥曲折而难懂。孟子以眼珠是否明了来判断贤人,对以是否通俗易懂来判断优劣。

王充的书与世俗背道而驰。有的人责难说:“可贵的是顺合众人之心,不违背人的意愿。一百人读了没有可指责的,一千人读了也不感到怪异。所以,《管子》说:‘在室内说话,满室人都同意,在堂屋发言,满堂的人都赞成。’现在你却说不与世俗相同,所以你的违背世俗,不合众人的意愿。”答道:发议论贵在内容正确不追求语言的华丽,办事情讲究合理而不推崇迎合。辩论是非问题,怎么能不违背常人的想法,违反俗人的听闻?众人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不肯顺从,这样才能消除虚假的,保存真实的。如果都要顺从众人的思想,那只能一切照旧,按老规矩办,办要背教条学习,还要辩论干什么?孔子在鲁哀公那里陪坐,鲁哀公赐给孔子桃和黍,孔子先吃黍而后吃桃,可以说知道吃的次序。但是,周围的人都掩口而笔,是由于这种风俗习惯已经很久了。如今我的做法其实就象孔子按正确的顺序进食,俗人反对我,也像周围的庸人掩口笑孔子。善于优雅的歌曲,在郑国不能激动人心。礼仪所用的严肃舞蹈,在赵国不受欢迎。尧、舜的典籍,同辈人不肯看,孔子和墨子的书,同时代的人不肯读。可使国家转危为安的计谋被老百姓嫌弃,矫正世俗的言论受世俗诋毁。有美味食品在这里,俗人不想吃,狄牙喜欢吃。有宝玉在这里,俗人抛弃,卞和佩带在身上。究竟谁是谁非呢?谁更可信呢?礼节与世俗相违背,哪一个时代不是这样的呢?鲁文公违反祭祖的顺序,有三个人离开。鲁定公按顺序祭祖,有五个人反对。有独到见解的话,高水平的人爱不释手,庸俗的人不喜欢。感人至深的菱,贤者特别欣赏,而愚者逃避。

王充的书不能做到完美无缺,有的人就说:“说话没有可挑剔的语言,下笔没有可挑剔的文字。必定华丽而且美好,语言必定合理而且巧妙。说的话听起来顺耳,讲的事想起来有味,眼睛看了,手就抓着不放。所以,雄辩的言论没有不爱听的,华丽的没有不传抄的。现在新著的书(指《论衡》既然在讲道理,批评世俗就是不合情理,又不是特别美好的作品,读者不舒服。师旷奏乐,曲调没有不忧雅的;狄牙烹调,菜肴没有味道不佳的。通达的人著的书,文中没有缺点。《吕氏春秋》、《淮南鸿烈》都悬挂在市门上,观看的人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字提出非议。现在(你这本《论衡》没有那两本书好,又多又长,还是要受到很多人的谴责和诋毁。”答道:果树的养料养了果实就养不了花,人的精力放在修养操行上就不注意修饰辞令。茂盛的草丛中有许多花瓣,密林中有许多干枯的树枝。写要公开表白自己的主张,怎么能使不遭受别人的谴责和诋毁呢?扑灭火灾和拯救落水者的时候,姿势不能都那么优美,辩论是非的时候,语言也不能都那么巧妙。到沼泽地追逐乌龟,顾不上调整自己的步伐;在深渊里捕捉蛟龙的时候,没有时间考虑用哪一只手去捉 。语言简陋,意思深刻;语言华丽,思想肤浅。千锺稻谷,糖皮占了一大半;占钱一亿,穿破钱孔的要超一万。最高级的宴席也有不可口的菜肴,最好的宝玉也一定有污点,重要的典籍也必定有缺点,优秀的工匠也必定有不熟练的技术。这样的话,雄辩的言论也一定有不周密的方面,通达的也还有可以被指责的地方。一字千金是因为它出自权贵人家,文如粪土是由于它出自平民之手。《淮南鸿烈》和《吕氏春秋》之所以不受指责,是因为它们出自富贵之家。由于官大,才能把书悬挂在市上,由于家富,才有千金可以作为赏钱。观看的人怀着畏惧的心情,即使看到与自己想法不合的内容,也怎么敢指责其中一个字呢?

王充写成书,有的人就将它与古代对照,认为与前人不相类似。有的说:“说你是在卖弄辞藻吧,有的直截了当,有的又迂回曲折,有的拐弯抹角,有的又平铺直叙;说你在论述大道理吧,讲的又是实际琐碎的事,充满乱七八糟的内容,与儒经比较不相应,与传书相比也不符合,考查司马迁的书也不相称,与扬雄的也格格不入。不与前人相似,怎么能说是优秀的,称为巧妙的呢?”答道:修饰容貌勉强与别人相似,就失去了自己的形象。修改自己的语言力求与别人相似,就失去了自己的真情。许多小孩,不是同一的父母;不同家庭所生的孩子,不一定相似;自各有不同的禀受,也都有各自的长处。如果必须有与前人相雷同的才能称为好的,这就象代替木匠砍伐不伤手的人才能称为技艺高明。文人的追求,各不相同,有的修改辞语使巧妙,有的辩论真假来确定事实真相。一定要想法一样,用词照旧,那么五帝也没有不同的事迹,三王也没有不同的业绩。美女不是一样的面孔,看起来都是漂亮的。美妙的音乐不是一样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悦耳的。各种酒有不同的气味,饮了都会醉人。各种谷物有不同的味道,吃了都会饱。说应当与前人一样,那也就是说舜的眉毛也应当象尧那样有八种采色,禹的眼睛也应当像舜那样有重瞳。

王充的书,分量重。有的说:“提倡简短而思想合理,语言崇尚约省而意思明确,雄辩的`人说话扼要明确,文人的辞句短小精悍。现在你所写的新书(指《论衡》)超过万言,繁琐而不省略,那么,读的人读不完。又有许多篇,那么,传诵的人领会不了。你蒙受浮澡的人的名声,就是由于写得太多就不好。语言简约容易说,多了就很难恰当。玉少石多,多的就不算珍贵,龙少鱼多,少的本来就神奇。”答道:有这样的说法,内容充实的言论不感到太多,华而不实的不感到太少。有社会效益的,一百篇也没有害处;没有社会效益的,一章也没有好处。如果都是有效益的,那就是多的为上等,少的为下等。积累千金,跟百金相比,究竟谁富呢?文多的胜过少的,财富多的超过贫穷的。世人没有一卷,我有一百篇,别人留不下一个字,我留有一万言,究竟哪一个是贤者呢?如今不说我的议论不对而笼统地说太多,不说世人不喜欢好而说我的作品不被他们领会。这正是我的书不能写得太简略的原因。房屋多,所占的土地就不能太少。户数和人口多,户口簿也不能少。如今失实的事那么多,华而不实的言论也多,指明真实,判定是非,辩论的话怎么能简短呢?韩非的书,只有一条宗旨没有别的,却写了几十篇,有数万言。身体高大,衣服不能太狭小;事情多,也不能少。事多,内容丰富,就像水大鱼多。皇帝居住的首都粮食多。国都的集市人多拥挤。我的书虽然分量重,但讨论的问题上百种。古代太公望,近代董仲舒,所作的书都有一百多篇。我的书才出一百篇,却说太多,这是因为作者地位卑贱,读书的人不能不斥责。黄河水澎湃,跟许多河流相比,哪一个更大呢?蚕茧又重又厚,称一下出丝的重量,与轻薄的蚕茧相比,究竟哪一种多呢?

评析

王充《论衡》一书,采取了自设宾主、反复辩难的形式,《自纪》也不例外。大抵历来能言善辩之士,都喜欢而且善用这种形式,如宋玉《对楚王问》、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班固《答宾戏》之类皆是。所以章学诚就说:“问难之体,必屈问而申答……王充之《论衡》,则效法诸难之文而为之……”(《文史通义·匡谬》)不过拿《自纪》与上述诸难之文比较,则知王充的运用此体,又自有他的特色在。

在《论衡·自纪》中,王充表现出了其强烈的批判精神。唐刘知已曾有言曰:“儒者之书,博而寡要,得其糟粕,失其精华;而流俗鄙夫,贵远贱近,转滋牴牾,自相欺惑:故王充《论衡》生焉。“(《史通·自叙篇》)如此之言,王充在《自纪》也曾有过。他说:“又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把批判现实之虚妄,求得道理之衡,作为他撰写《论衡》的宗旨。然其违俗,必遭人毁。但其永抱一贯之宗旨,因此在反驳他人为难时,表现出其勇士气概。他说:“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众心非而不从,故丧黜其伪而存定其真。如当从众顺人心者,循旧守雅,讽习而已,何辩之有?”陈辞高亢,斩钉截铁。在文学上,他反对因袭之风,对文贵独创一点从理论上作了出色的论证。他说:“百夫之子,不同父母;殊类而生,不必相似;各以所禀,自为佳好。”又说:“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这就是说,不同的作者必然写出不同的风格,而千姿百态的风格正可以满足读者多种多样的需要。所以之类,贵在独创,不务雷同;模拟因袭,则无益于美,有害于真。其论理之充分,观点之鲜明,对后世造成了很大影响。

语言上,本文语言通俗,但却不碍其论理之透辟。王充曾曰:“文由(犹)语也。”主张“文字与言同趋”。语言的目的在于“明志”,如其晦涩难懂,则“隐闭指意”。故其强调“夫笔者,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口论务解要发而可听,不务深迂而难睹。”王充不但以史实驳斥了“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的谬论,而且在写作中努力实践自己的主张。王充自称他的是“直露其文,集以俗言”,“烂若天文之照,顺若地理之晓”。又善就近取譬,增加的通俗性和说服力。这使他的更好地发挥“悟俗人”的作用,从而也就更好地贯彻“为世用”和“疾虚妄,求实诚”的精神。此篇正是以事实论证了充之主张。

纵览全文,充以朴实之笔,塑其文风。且其意深远,耐人咀嚼,不愧大家手笔。

信使,拼音[xìn shǐ]

基本解释

使臣,使者。奉派担任使命或传达消息﹑递送书信的人。 2外交信使的简称。指由一国政府派遣而持有特别护照的递送外交邮袋或外交文件的人员。

辞典解释

信使  xìn shǐ  ㄒㄧㄣˋ ㄕˇ  

奉命传递讯息、信函的使者。 

《南史.卷六四.徐文盛传》:「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无战心,众咸愤怨。」 

《文选.司马相如.喻巴蜀檄》:「故遣信使,晓谕百姓以发卒之事。」 

“信使”单字解释

信:[xìn]1诚实,不欺骗:~用。~守。~物。~货。~誓旦旦。2不怀疑,认为可靠:~任。~托。~心。~念。3崇奉:~仰。~徒。4消息:~息。杳无音~。5函件:~件。~笺。~鸽。~访。6随便,放任:~手(随手)。~步(随意走动,散步)。~笔。~意。7同“芯2”。8姓。                                       。[shēn]1古同“伸”,舒展开。2古同“伸”,表白。

信字的详细解释

使:1派遣;支使:~唤。~人去打听消息。2使用:~拖拉机耕地。这支笔很好~。~上点肥料。3让;叫;致使:办事~群众满意。加强质量管理,~产品合格率不断上升

信使”造句

柳树是春的信使,每当春回大地,万物还在沉睡之中,柳树就最先感知春的讯息。

母亲是和平的信使,给邻里之间带来了和睦。

一叶知秋,树叶是秋天的信使,它们为了让人们觉得秋天不是那么悲凉,所以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好像在筹办一场秋日晚会。瞧,它们跳得多开心啊,时而直飞而下,时而旋转摇曳,时而相交回转,好一幅秋叶彩画啊!

自信使我们快乐,自信使我们敢于挑战自我,自信使我们获得快乐,自信使我们拥有勇气。

风成了春的信使和先行官,不失时机地传播着春的宣言,向大地播洒下生命的向往

欢迎分享,转载请注明来源:表白网

原文地址:https://h5.hunlipic.com/biaobai/2929463.html

(0)
打赏 微信扫一扫微信扫一扫 支付宝扫一扫支付宝扫一扫
上一篇 2024-01-22
下一篇2024-01-22

发表评论

登录后才能评论

评论列表(0条)

    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