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八回

红楼梦第十八回,第1张

  十八 隔珠帘父女勉忠勤搦湘管姊弟裁题咏

  话说宝玉来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几个小厮上来拦腰抱住, 都说:"今儿亏我们, 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人人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世人的都强今儿得了这样的彩头 该赏我们了"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 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 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 又道: "好生送上去,罢"一个抱了起来,几个围绕,送至贾母二门前 那时贾母已命人看了几次 众奶娘丫鬟跟上来,见过贾母,知不曾难为着他,心中自是欢喜

  少时袭人倒了茶来,见身边佩物一件无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 "林黛玉听说,走来瞧瞧,果然一件无存,因向宝玉道:"我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说毕,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所烦他作的那个香袋儿----才做了一半----赌气拿过来就铰 宝玉见他生气,便知不妥, 忙赶过来,早剪破了宝玉已见过这香囊,虽尚未完,却十分精巧,费了许多工夫今见无故剪了, 却也可气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红袄襟上将黛玉所给的那荷包解了下来, 递与黛玉瞧道:"你瞧瞧,这是什么!我那一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了"林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又自悔莽撞,未见皂白,就剪了香袋因此又愧又气,低头一言不发宝玉道:"你也不用剪,我知道你是懒待给我东西我连这荷包奉还,何如"说着,掷向他怀中便走黛玉见如此,越发气起来,声咽气堵,又汪汪的滚下泪来,拿起荷包来又剪宝玉见他如此,忙回身抢住,笑道:"好妹妹,饶了他罢! " 黛玉将剪子一摔,拭泪说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撂开手这当了什么"说着,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拭泪禁不住宝玉上来"妹妹"长"妹妹"短赔不是

  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众奶娘丫鬟们忙回说:"在林姑娘房里呢"贾母听说道: " 好,好,好!让他姊妹们一处顽顽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 不许扭了他"众人答应着黛玉被宝玉缠不过,只得起来道:"你的意思不叫我安生, 我就离了你"说着往外就走宝玉笑道:"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一面仍拿起荷包来带上,黛玉伸手抢道:"你说不要了,这会子又带上,我也替你怪臊的! "说着,"嗤"的一声又笑了宝玉道:"好妹妹,明儿另替我作个香袋儿罢"黛玉道:"那也只瞧我高兴罢了 "一面说,一面二人出房,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可巧宝钗亦在那里

  此时王夫人那边热闹非常 原来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那时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早已腾挪出来, 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另派家中旧有曾演学过歌唱的女人们----如今皆已皤然老妪了,着他们带领管理就令贾蔷总理其日用出入银钱等事,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账目又有林之孝家的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 , 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 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 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 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 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 摸样儿又极好 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等后话,暂且搁过,此时不能表白

  当下又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东西的纱绫,请凤姐去开楼拣纱绫,又有人来回,请凤姐开库,收金银器皿连王夫人并上房丫鬟等众,皆一时不得闲的宝钗便说:"咱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找探丫头去"说着,同宝玉黛玉往迎春等房中来闲顽,无话

  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文玩, 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 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 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 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展眼元宵在迩, 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 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 各处关防,挡围ぜ,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 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 金银焕彩, 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 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ぜ挡严正等的不耐烦,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 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 , 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 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 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ぜ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 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そ,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 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 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 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 " 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 ,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憎,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见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书的俗套按此时之景, 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所以倒是省了这工夫纸墨,且说正经的为是

  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 点的如银花雪浪, 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ぜ,桂楫兰桡,自不必说 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按此四字并"有凤来仪"等处,皆系上回贾政偶然一试宝玉之课艺才情耳,何今日认真用此匾联况贾政世代诗书,来往诸客屏侍座陪者,悉皆才技之流,岂无一名手题撰,竟用小儿一戏之辞苟且搪塞真似暴发新荣之家,滥使银钱,一味抹油涂朱,毕则大书"前门绿柳垂金锁,后户青山列锦屏"之类,则以为大雅可观,岂<<石头记>>中通部所表之宁荣贾府所为哉! 据此论之,竟大相矛盾了诸公不知,待蠢物将原委说明,大家方知

  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 刻未暂离 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自入宫后,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 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 前日贾政闻塾师背后赞宝玉偏才尽有,贾政未信,适巧遇园已落成,令其题撰,聊一试其情思之清浊其所拟之匾联虽非妙句,在幼童为之,亦或可取即另使名公大笔为之, 固不费难,然想来倒不如这本家风味有趣更使贾妃见之,知系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 因有这段原委,故此竟用了宝玉所题之联额那日虽未曾题完,后来亦曾补拟

  闲文少述,且说贾妃看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侍座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贾政听了,即忙移换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 便见琳宫绰约, 桂殿巍峨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境"四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 于是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 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贾妃乃问:"此殿何无匾额"随侍太监跪启曰 :"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贾妃点头不语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礼仪太监二人引贾赦, 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太监引贾赦等退出 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引退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 贾母等俱跪止不迭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 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 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 "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邢夫人等忙上来解劝贾母等让贾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 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贾妃因问:"薛姨妈, 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 , 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 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 : "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 , 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 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贾妃亦嘱"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贾政又启:"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妃听了宝玉能题,便含笑说: "果进益了"贾政退出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 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元妃命快引进来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 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 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 ,"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贾妃极加奖赞,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羹把盏

  元妃乃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按其书云:

  "顾恩思义"匾额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

  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

  "大观园"园之名

  "有凤来仪"赐名曰"潇湘馆"

  "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曰"蘅芜苑"

  "杏帘在望"赐名曰"浣葛山庄"正楼曰"大观楼"东面飞楼曰"缀锦阁",西面斜楼曰" 含芳阁",更有"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又有四字的匾额十数个, 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此时悉难全记又命旧有匾联俱不必摘去于是先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写毕,向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 妹辈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责,不负斯景而已异日少暇,必补撰<<大观园记>> 并< <省亲颂>>等文,以记今日之事妹辈亦各题一匾一诗,随才之长短,亦暂吟成,不可因我微才所缚且喜宝玉竟知题咏,是我意外之想此中`潇湘馆',蘅芜苑'二处,我所极爱, 次之`怡红院',`浣葛山庄',此四大处,必得别有章句题咏方妙前所题之联虽佳, 如今再各赋五言律一首,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宝玉只得答应了,下来自去构思

  迎, 探,惜三人之中,要算探春又出于姊妹之上,然自忖亦难与薛林争衡,只得勉强随众塞责而已李纨也勉强凑成一律贾妃先挨次看姊妹们的,写道是:

  旷性怡情匾额迎春

  园成景备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

  万象争辉匾额探春

  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出,果然万物生光辉

  文章造化匾额惜春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文采风流匾额李纨

  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文采胜蓬莱

  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应传盛世,神仙何幸下瑶台

  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

  凝晖钟瑞匾额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世外仙源匾额林黛玉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贾妃看毕,称赏一番,又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 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原来林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不想贾妃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作,只胡乱作一首五言律应景罢了

  彼时宝玉尚未作完, 只刚作了"潇湘馆"与"蘅芜苑"二首,正作"怡红院"一首,起草内有" 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转眼瞥见,便趁众人不理论,急忙回身悄推他道:"他因不喜` 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况且蕉叶之说也颇多,再想一个字改了罢"宝玉见宝钗如此说,便拭汗道: " 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宝钗笑道:"你只把`绿玉'的`玉'字改作`蜡' 字就是了 "宝玉道:"`绿蜡'可有出处"宝钗见问,悄悄的咂嘴点头笑道:"亏你今夜不过如此, 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钱ぞ咏芭蕉诗头一句:` 冷烛无烟绿蜡乾',你都忘了不成"宝玉听了,不觉洞开心臆,笑道:"该死,该死!现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来了,真可谓`一字师'了从此后我只叫你师父,再不叫姐姐了 "宝钗亦悄悄的笑道:"还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 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一面说笑,因说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开了宝玉只得续成,共有了三首

  此时林黛玉未得展其抱负,自是不快因见宝玉独作四律,大费神思,何不代他作两首,也省他些精神不到之处想着,便也走至宝玉案旁,悄问:"可都有了"宝玉道:" 才有了三首, 只少`杏帘在望'一首了"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录前三首罢赶你写完那三首, 我也替你作出这首了"说毕,低头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在他跟前宝玉打开一看,只觉此首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过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贾妃看道:

  有凤来仪臣宝玉谨题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迸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蘅芷清芬

  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冷翠滴回廊

  谁谓池塘曲,谢家幽梦长

  怡红快绿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贾妃看毕,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首为前三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又命探春另以彩笺誊录出方才一共十数首诗, 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贾政又进<<归省颂>>元春又命以琼酥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此时贾兰极幼,未达诸事,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故无别传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 , 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 <<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 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的忙接了,命龄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 < <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 好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然后撤筵, 将未到之处复又游顽 忽见山环佛寺,忙另プ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又额外加恩与一般幽尼女道

  少时, 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乃呈上略节贾妃从头看了,俱甚妥协, 即命照此遵行 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原来贾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邢夫人,王夫人二分,只减了如意,拐,珠四样贾敬,贾赦 ,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宝钗,黛玉诸姊妹等, 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宝玉亦同此贾兰则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尤氏,李纨,凤姐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外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是赐与贾母,王夫人及诸姊妹房中奶娘众丫鬟的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 ,皆是表礼一分,金锞一双其余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东西两府凡园中管理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诸人的外有清钱五百串,是赐厨役,优怜,百戏,杂行人丁的

  众人谢恩已毕, 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贾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 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 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 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贾妃虽不忍别, 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方才扶出园门进上房去了要知端的,且看下回

她在考验你。

很多高傲的女人,一次表白是不行的,你应该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多表白几次试试。

你表白时机和创意不够。时机不够,她觉得你们相处时间太短,对你不够了解,继续考验你。你表白不够用心,太老套,不和她心意。

最后一种可能,她得不到你,也不想别人得到你。

明史-卷二〇四-列传第八十三-王守仁

王守仁,字伯安,余姚人。父华,字德辉,成化十七年进士第一。授修撰。弘治中,累官学士、少詹事。华有器度,在讲幄最久,孝宗甚眷之。李广贵幸,华讲《大学衍义》,至唐李辅国与张后表里用事,指陈甚切。帝命中官赐食劳焉。正德初,进礼部左侍郎。以守仁忤刘瑾,出为南京吏部尚书,坐事罢。旋以《会典》小误,降右侍郎。瑾败,乃复故,无何卒。华性孝,母岑年逾百岁卒。华已年七十余,犹寝苫蔬食,士论多之。

守仁娠十四月而生。祖母梦神人自云中送儿下,因名云。五岁不能言,异人拊之,更名守仁,乃言。年十五,访客居庸、山海关。时阑出塞,纵观山川形胜。弱冠举乡试,学大进。顾益好言兵,且善射。登弘治十二年进士。使治前威宁伯王越葬,还而朝议方急西北边,守仁条八事上之。寻授刑部主事。决囚江北,引疾归。起补兵部主事。正德元年冬,刘瑾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守仁抗章救,瑾怒,廷杖四十,谪贵州龙场驿丞。龙场万山丛薄,苗、僚杂居。守仁因俗化导,夷人喜,相率伐木为屋,以栖守仁。瑾诛,量移庐陵知县。入觐,迁南京刑部主事,吏部尚书杨一清改之验封。屡迁考功郎中,擢南京太仆少卿,就迁鸿胪卿。

兵部尚书王琼素奇守仁才。十一年八月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当是时,南中盗贼蜂起。谢志山据横水、左溪、桶冈,池仲容据浰头,皆称王,与大庾陈曰能、乐昌高快马、郴州龚福全等攻剽府县。而福建大帽山贼詹师富等又起。前巡抚文森托疾避去。志山合乐昌贼掠大庾,攻南康、赣州,赣县主簿吴玭战死。守仁至,知左右多贼耳目,乃呼老黠隶诘之。隶战栗不敢隐,因贳其罪,令填贼,贼动静无勿知。于是檄福建、广东会兵,先讨大帽山贼。明年正月,督副使杨璋等破贼长富村,逼之象湖山,指挥覃桓、县丞纪镛战死。守仁亲率锐卒屯上杭。佯退师,出不意捣之,连破四十余寨,俘斩七千有奇,指挥王铠等擒师富。疏言权轻,无以令将士,请给旗牌,提督军务,得便宜从事。尚书王琼奏从其请。乃更兵制:二十五人为伍,伍有小甲;二伍为队,队有总甲;四队为哨,哨有长,协哨二佐之;二哨为营,营有官,参谋二佐之;三营为阵,阵有偏将;二阵为军,军有副将。皆临事委,不命于朝;副将以下,得递相罚治。

其年七月进兵大庾。志山乘间急攻南安,知府季斅击败之。副使杨璋等亦生絷曰能以归。遂议讨横水、左溪。十月,都指挥许清、赣州知府邢珣、宁都知县王天与各一军会横水,斅及守备郏文、汀州知府唐淳、县丞舒富各一军会左溪,吉安知府伍文定、程乡知县张戬遏其奔轶。守仁自驻南康,去横水三十里,先遣四百人伏贼巢左右,进军逼之。贼方迎战,两山举帜。贼大惊,谓官军已尽犁其巢,遂溃。乘胜克横水,志山及其党萧贵模等皆走桶冈。左溪亦破。守仁以桶冈险固,移营近地,谕以祸福。贼首蓝廷凤等方震恐,见使至大喜,期仲冬朔降,而珣、文定已冒雨夺险入。贼阻水阵,珣直前搏战,文定与戬自右出,贼仓卒败走,遇淳兵又败。诸军破桶冈,志山、贵模、廷凤面缚降。凡破巢八十有四,俘斩六千有奇。时湖广巡抚秦金亦破福全。其党千人突至,诸将擒斩之。乃设崇义县于横水,控诸瑶。

还至赣州,议讨浰头贼。初,守仁之平师富也,龙川贼卢珂、郑志高、陈英咸请降。及征横水,浰头贼将黄金巢亦以五百人降,独仲容未下。横水破,仲容始遣弟仲安来归,而严为战守备。诡言:"珂、志高,仇也,将袭我,故为备。"守仁佯杖系珂等,而阴使珂弟集兵待,遂下令散兵。岁首大张灯乐,仲容信且疑。守仁赐以节物,诱入谢。仲容率九十三人营教场,而自以数人入谒。守仁呵之曰:"若皆吾民,屯于外,疑我乎?"悉引入祥符宫,厚饮食之。贼大喜过望,益自安。守仁留仲容观灯乐。正月三日大享,伏甲士于门,诸贼入,以次悉擒戮之。自将抵贼巢,连破上、中、下三浰,斩馘二千有奇。余贼奔九连山。山横亘数百里,陡绝不可攻。乃简壮士七百人衣贼衣,奔崖下,贼招之上。官军进攻,内外合击,擒斩无遗。乃于下浰立和平县,置戍而归。自是境内大定。

初,朝议贼势强,发广东、湖广兵合剿。守仁上疏止之,不及。桶冈既灭,湖广兵始至。及平浰头,广东尚未承檄。守仁所将皆文吏及偏裨小校,平数十年巨寇,远近惊为神。进右副都御史,予世袭锦衣卫百户,再进副千户。

十四年六月,命勘福建叛军。行至丰城而宁王宸濠反,知县顾佖以告。守仁急趋吉安,与伍文定征调兵食,治器械舟楫,传檄暴宸濠罪,俾守令各率吏士勤王。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副使罗循、罗钦德,郎中曾直,御史张鳌山、周鲁,评事罗侨,同知郭祥鹏,进士郭持平,降谪驿丞王思、李中,咸赴守仁军。御史谢源、伍希儒自广东还,守仁留之纪功。因集众议曰:"贼若出长江顺流东下,则南都不可保。吾欲以计挠之,少迟旬日无患矣。"乃多遣间谍,檄府县言:"都督许泰、郤永将边兵,都督刘晖、桂勇将京兵,各四万,水陆并进。南赣王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合十六万,直捣南昌,所至有司缺供者,以军法论。"又为蜡书遗伪相李士实、刘养正,叙其归国之诚,令从臾早发兵东下,而纵谍泄之。宸濠果疑。与士实、养正谋,则皆劝之疾趋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大疑。十余日诇知中外兵不至,乃悟守仁绐之。七月壬辰朔,留宜春王拱岩居守,而劫其众六万人,袭下九江、南康,出大江,薄安庆。守仁闻南昌兵少则大喜,趋樟树镇。知府临江戴德孺、袁州徐琏、赣州邢珣,都指挥余恩,通判瑞州胡尧元、童琦、抚州邹琥、安吉谈储,推官王、徐文英,知县新淦李美、泰和李楫、万安王冕、宁都王天与,各以兵来会,合八万人,号三十万。或请救安庆,守仁曰:"不然。今九江、南康已为贼守,我越南昌与相持江上,二郡兵绝我后,是腹背受敌也。不如直捣南昌。贼精锐悉出,守备虚。我军新集气锐,攻必破。贼闻南昌破,必解围自救。逆击之湖中,蔑不胜矣。"众曰"善"。己酉次丰城,以文定为前锋,选遣奉新知县刘守绪袭其伏兵。庚戌夜半,文定兵抵广润门,守兵骇散。辛亥黎明,诸军梯纟亘登,缚拱岩等,宫人多焚死。军士颇杀掠,守仁戮犯令者十余人,宥胁从,安士民,慰谕宗室,人心乃悦。

居二日,遣文定、珣、琏、德孺各将精兵分道进,而使尧元等设伏。宸濠果自安庆还兵。乙卯遇于黄家渡。文定当其前锋,贼趋利。珣绕出贼背贯其中,文定、恩乘之,琏、德孺张两翼分贼势,尧元等伏发,贼大溃,退保八字脑。宸濠惧,尽发南康、九江兵。守仁遣知府抚州陈槐、饶州林城取九江,建昌曾玙、广信周朝佐取南康。丙辰复战,官军却,守仁斩先却者。诸军殊死战,贼复大败。退保樵舍,联舟为方阵,尽出金宝犒士。明日,宸濠方晨朝其群臣,官军奄至。以小舟载薪,乘风纵火,焚其副舟,妃娄氏以下皆投水死。宸濠舟胶浅,仓卒易舟遁,王冕所部兵追执之。士实、养正及降贼按察使杨璋等皆就擒。南康、九江亦下。凡三十五日而贼平。京师闻变,诸大臣震惧。王琼大言曰:"王伯安居南昌上游,必擒贼。"至是,果奏捷。

帝时已亲征,自称"威武大将军",率京边骁卒数万南下。命安边伯许泰为副将军,偕提督军务太监张忠、平贼将军左都督刘晖将京军数千,溯江而上,抵南昌。诸嬖幸故与宸濠通,守仁初上宸濠反书,因言:"觊觎者非特一宁王,请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心。"诸嬖幸皆恨。宸濠既平,则相与媢功。且惧守仁见天子发其罪,竞为蜚语,谓守仁先与通谋,虑事不成,乃起兵。又欲令纵宸濠湖中,待帝自擒。守仁乘忠、泰未至,先俘宸濠,发南昌。忠、泰以威武大将军檄邀之广信。守仁不与,间道趋玉山,上书请献俘,止帝南征。帝不许。至钱唐遇太监张永。永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在忠、泰辈上,而故与杨一清善,除刘瑾,天下称之。守仁夜见永,颂其贤,因极言江西困敝,不堪六师扰。永深然之,曰:"永此来,为调护圣躬,非邀功也。公大勋,永知之,但事不可直情耳。"守仁乃以宸濠付永,而身至京口,欲朝行在。闻巡抚江西命,乃还南昌。忠、泰已先至,恨失宸濠。故纵京军犯守仁,或呼名嫚骂。守仁不为动,抚之愈厚。病予药,死予棺,遭丧于道,必停车慰问良久始去。京军谓"王都堂爱我",无复犯者。忠、泰言:"宁府富厚甲天下,今所蓄安在?"守仁曰:"宸濠异时尽以输京师要人,约内应,籍可按也。"忠、泰故尝纳宸濠贿者,气慑不敢复言。已,轻守仁文士,强之射。徐起,三发三中。京军皆欢呼,忠、泰益沮。会冬至,守仁命居民巷祭,已,上冢哭。时新丧乱,悲号震野。京军离家久,闻之无不泣下思归者。忠、泰不得已班师。比见帝,与纪功给事中祝续、御史章纶谗毁百端,独永时时左右之。忠扬言帝前曰:"守仁必反,试召之,必不至。"忠、泰屡矫旨召守仁。守仁得永密信,不赴。及是知出帝意,立驰至。忠、泰计沮,不令见帝。守仁乃入九华山,日晏坐僧寺。帝觇知之,曰:"王守仁学道人,闻召即至,何谓反?"乃遣还镇,令更上捷音。守仁乃易前奏,言"奉威武大将军方略讨平叛乱",而尽入诸嬖幸名,江彬等乃无言。

当是时,谗邪构煽,祸变叵测,微守仁,东南事几殆。世宗深知之。甫即位,趣召入朝受封。而大学士杨廷和与王琼不相能。守仁前后平贼,率归功琼,廷和不喜,大臣亦多忌其功。会有言国哀未毕,不宜举宴行赏者,因拜守仁南京兵部尚书。守仁不赴,请归省。已,论功封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世袭,岁禄一千石。然不予铁券,岁禄亦不给。诸同事有功者,惟吉安守伍文定至大官,当上赏。其他皆名示迁,而阴绌之,废斥无存者。守仁愤甚。时已丁父忧,屡疏辞爵,乞录诸臣功,咸报寝。免丧,亦不召。久之,所善席书及门人方献夫、黄绾以议礼得幸,言于张璁、桂萼,将召用,而费宏故衔守仁,复沮之。屡推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提督团营,皆弗果用。

嘉靖六年,思恩、田州土酋卢苏、王受反。总督姚镆不能定,乃诏守仁以原官兼左都御史,总督两广兼巡抚。绾因上书讼守仁功,请赐铁券、岁禄,并叙讨贼诸臣,帝咸报可。守仁在道,疏陈用兵之非,且言:"思恩未设流官,土酋岁出兵三千,听官征调。既设流官,我反岁遣兵数千防戍。是流官之设,无益可知。且田州邻交阯,深山绝谷,悉瑶、僮盘据,必仍设土官,斯可藉其兵力为屏蔽。若改土为流,则边鄙之患,我自当之,后必有悔。"章下兵部,尚书王时中条其不合者五,帝令守仁更议。十二月,守仁抵浔州,会巡按御史石金定计招抚。悉散遣诸军,留永顺、保靖土兵数千,解甲休息。苏、受初求抚不得,闻守仁至益惧,至是则大喜。守仁赴南宁,二人遣使乞降,守仁令诣军门。二人窃议曰:"王公素多诈,恐绐我。"陈兵入见。守仁数二人罪,杖而释之。亲入营,抚其众七万。奏闻于朝,陈用兵十害,招抚十善。因请复设流官,量割田州地,别立一州,以岑猛次子邦相为吏目,署州事,俟有功擢知州。而于田州置十九巡检司,以苏、受等任之,并受约束于流官知府。帝皆从之。断藤峡瑶贼,上连八寨,下通仙台、花相诸洞蛮,盘亘三百余里,郡邑罹害者数十年。守仁欲讨之,故留南宁。罢湖广兵,示不再用。伺贼不备,进破牛肠、六寺等十余寨,峡贼悉平。遂循横石江而下,攻克仙台、花相、白竹、古陶、罗凤诸贼。令布政使林富率苏、受兵直抵八寨,破石门,副将沈希仪邀斩轶贼,尽平八寨。

始,帝以苏、受之抚,遣行人奉玺书奖谕。及奏断藤峡捷,则以手诏问阁臣杨一清等,谓守仁自夸大,且及其生平学术。一清等不知所对。守仁之起由璁、萼荐,萼故不善守仁,以璁强之。后萼长吏部,璁入内阁,积不相下。萼暴贵喜功名,风守仁取交阯,守仁辞不应。一清雅知守仁,而黄绾尝上疏欲令守仁入辅,毁一清,一清亦不能无移憾。萼遂显诋守仁征抚交失,赏格不行。献夫及霍韬不平,上疏争之,言:"诸瑶为患积年,初尝用兵数十万,仅得一田州,旋复召寇。守仁片言驰谕,思、田稽首。至八寨、断藤峡贼,阻深岩绝冈,国初以来未有轻议剿者,今一举荡平,若拉枯朽。议者乃言守仁受命征思、田,不受命征八寨。夫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专之可也,况守仁固承诏得便宜从事者乎?守仁讨平叛籓,忌者诬以初同贼谋,又诬其辇载金帛。当时大臣杨廷和、乔宇饰成其事,至今未白。夫忠如守仁,有功如守仁,一屈于江西,再屈于两广。臣恐劳臣灰心,将士解体,后此疆圉有事,谁复为陛下任之!"帝报闻而已。

守仁已病甚,疏乞骸骨,举郧阳巡抚林富自代,不俟命竟归。行至南安卒,年五十七。丧过江西,军民无不缟素哭送者。

守仁天姿异敏。年十七谒上饶娄谅,与论朱子格物大指。还家,日端坐,讲读《五经》,不苟言笑。游九华归,筑室阳明洞中。泛滥二氏学,数年无所得。谪龙场,穷荒无书,日绎旧闻。忽悟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喟然曰:"道在是矣。"遂笃信不疑。其为教,专以致良知为主。谓宋周、程二子后,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有以接孟氏之传。而朱子《集注》、《或问》之类,乃中年未定之说。学者翕然从之,世遂有"阳明学"云。

守仁既卒,桂萼奏其擅离职守。帝大怒,下廷臣议。萼等言:"守仁事不师古,言不称师。欲立异以为高,则非朱熹格物致知之论;知众论之不予,则为朱熹晚年定论之书。号召门徒,互相倡和。才美者乐其任意,庸鄙者借其虚声。传习转讹,背谬弥甚。但讨捕CP贼,擒获叛籓,功有足录,宜免追夺伯爵以章大信,禁邪说以正人心。"帝乃下诏停世袭,恤典俱不行。

隆庆初,廷臣多颂其功。诏赠新建侯,谥文成。二年予世袭伯爵。既又有请以守仁与薛瑄、陈献章同从祀文庙者。帝独允礼臣议,以瑄配。及万历十二年,御史詹事讲申前请。大学士申时行等言:"守仁言致知出《大学》,良知出《孟子》。陈献章主静,沿宋儒周敦颐、程颢。且孝友出处如献章,气节文章功业如守仁,不可谓禅,诚宜崇祀。"且言胡居仁纯心笃行,众论所归,亦宜并祀。帝皆从之。终明之世,从祀者止守仁等四人。

始守仁无子,育弟子正宪为后。晚年,生子正亿,二岁而孤。既长,袭锦衣副千户。隆庆初,袭新建伯。万历五年卒。子承勋嗣,督漕运二十年。子先进,无子,将以弟先达子业弘继。先达妻曰:"伯无子,爵自传吾夫。由父及子,爵安往?"先进怒,因育族子业洵为后。及承勋卒,先进未袭死。业洵自以非嫡嗣,终当归爵先达,且虞其争,乃谤先达为乞养,而别推承勋弟子先通当嗣,屡争于朝,数十年不决。崇祯时,先达子业弘复与先通疏辨。而业洵兄业浩时为总督,所司惧忤业浩,竟以先通嗣。业弘愤,持疏入禁门诉。自刎不殊,执下狱,寻释。先通袭伯四年,流贼陷京师,被杀。

守仁弟子盈天下,其有传者不复载。惟冀元亨尝与守仁共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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