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以祥子为中心,音乐段落无例外地都是围绕着祥子的喜怒哀乐。我首先为祥子找音色,决定用北京曲艺中的伴奏乐器大三弦为主要音色;它那深沉浑厚的低音最适合于表现祥子憨厚的性格,而且三弦是最能令人联想到旧北京的一种乐器。祥子的主题就用单弦大过门: 这段音乐用三弦一弹,八角鼓一打,听上去节奏错落有致而且富于动力。这个主题如果配上不同乐器的对位旋律,在织体写法上加以变化,就可以根据剧情需要表达不同情绪。总的说来,我认为它符合样子的性格,它的基本节奏能和祥子拉车的画面较好地配合。当然,我们不能满足于外形的节奏上的描写,所以还要对它进行加工和发展,在织体上丰富它,使之每次出现都能按具体情况而达到不同的描写目的,但基本音形一直保留着它的统一性。比如在“牲口似地奔跑”一段,画面上是一辆牲口拉的大车和祥子并行,样子拉着车……车轮陷在泥泞里……他满身大汗地奔跑……。音乐要概括旧社会人力车夫的沉重劳动,所以不能满足于仅仅用节奏来表现外形。现在这段音乐实际上有三个层次:中间是三弦(加八角鼓)弹主题,下面沉重的低音节奏有规律地反复,上面有两个圆号(平行四度或三度)吹奏一个带有感慨和同情意味的对位旋律。这三个不同因素先后依次进入,使主要乐思(祥子主题)能单独先呈示一遍。虽然这段音乐很短,大概只二十秒,不过含意是深长的,而且也是祥子的音乐主题第一次出现,所以于织体上给它这些配备是必要的。在“婚后拉车”中,三弦上面加上笙的旋律,显得色彩明朗些、情绪愉快些。而在“盼子的喜悦”中加上笛子、筝、琵琶使整个气氛更为活跃;当小提琴在高音区拉出欢快的对位旋律时,情绪就更热烈了。这是祥子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盼望能抱上大胖小子。但是热烈气氛之后紧接着的是回家得知虎妞难产。随后沉重的打击接踵而来。
第一主题主要用三弦描写祥子拉车的生活。第二主题则用弦乐描写他的感情生活。这个主题具有浓厚的抒情性格,主要用在他和小福子之间的爱情,可以称之为“抒情主题”。祥子和小福子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深沉的,但是很内在,戏中从未有过表白爱情的场面,所以这个主题也应该是真挚、深沉而含蓄的。我把单弦曲牌《罗江怨》的首句加以改造扩展写成了这个抒情主题,用二胡或其它弦乐器演奏。它的旋律性很强,与前面三弦的节奏性主题成为鲜明的对比。在“雨中拉小福子”这场戏中,这个主题第一次完整地出现。小福子由于祥子的一再劝说坐在车中,不忍心地看着祥子,大雨劈头盖脑地打过来,但祥子心中却荡漾着一片美好的情意。我认为这是一种朦胧的、下意识的、处于萌芽状态的、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爱。这种微妙的感觉用音乐来表达是最合适的,因为它抽象,能留给人想象的余地。这段音乐的主要乐意是这样的: 这个抒情主题在与小福子有关的场合曾几次出现,但每次情绪都不同。最后一次用在白房子,老妓女告诉祥子:“她已经上吊死了H这个噩耗震动了祥子,他呆住了,……在几声短促而强烈的和弦敲击之后,低音弦乐上的颐音抖动如心悸,板胡在高音区悲痛欲绝地拉出这个主题: 琵琶上急促的滑音象要撕人心肺,旋律的第二句把调式色彩转到悲剧性浓厚的“4”上然后乐队向上冲击,几个和弦上下交错跌宕如相胸顿足呼天抢地,尾音停在一个强烈的不协和和弦的全奏上,最后,低音锣沉重地一击,祥子绝望了,一切都完了!这段音乐很短,前后不到二十秒,但是戏剧性很强,是个悲剧高潮。
这部**的音乐段落不多,而且都很短,唯一较长的段落是“离别”。虎妞死后,小福子来看祥子,两人默默相对,心中有多少话却说不出来。这番心情也很适合用音乐来表现。我在这段音乐中采用了单弦牌子曲中一个完整的曲牌(“军乐歌”),用三弦弹奏两遍。这个曲牌曾由三弦专家肖剑声同志把谱子介绍过给我(他还借给我许多珍贵的曲艺资料),但我当时缺少“慧眼”没有采用,之后又由本片担任三弦独奏的周润明同志再度介绍给我。他在三弦上弹给我听,我被它那回肠裔气的韵味迷住了。为了充分保持原来的特色,我决心一字不改地移用在此处,第一段只用箫和低音拨弦来陪衬,演奏者吸取了古琴和琵琶的技法极尽抑扬顿挫之能事。三弦的音响断断续续而又余音袅袅,它富于内在的曲调性,但又暗哑地唱不出来,它郁闷而又在心头翻滚……我认为它能极好地描绘出二人满腔心事欲言又止的情景。当祥子从炕上站起来时,音乐进入第二段,情绪开始掀动起来,二胡进入,在高音区拉出抒情主题的如歌旋律;二胡与三弦的重奏一唱一和地互诉衷情……其实剧中人根本没有说一句情话,祥子只是简单地对小福子说:“你等着吧,等我棍好了会来找你的。”话虽平常却蕴藏着无限深情。我的任务就是要把样子那闷头不露的内心活动通过音乐表达出来。
为了概括全片内容,我为片头写了一首叙事体裁的序曲。祥子被大兵裹去后,丢了车,挨了揍,但总算捡到了三匹骆驼;他拉着骆驼朝北京城方向走去,此时有驼铃的音响(效果),稍后,音乐起,这个片头音乐的开始两小节可称之谓“驼铃主题”,由三弦在低音区弹出: 背景是暗淡的木管圆号低音区和声,书鼓及弦乐低音拨弦衬托出节奏的顿挫,钟管模仿驼铃在第四拍上轻击旦止遗二音,画面上是祥子牵着三匹骆驼在野地里跋涉。祥子的一生就象骆驼一样背负重压在人生的旅途上艰苦跋涉,他的性格又象骆驼似地善良憨厚。驼铃主题既可配合画面形象及人物性格,同时又在音乐结构上贯串使用;它是一段说唱音乐的前奏及过门,又是全曲的结束句。当片名《骆驼祥子》出现时(后面都是字幕,祥子继续拉着骆驼朝前走),小提琴在高音区及中音区奏出了京韵大鼓的旋律,仿佛是说唱艺人充满同情地叙述着祥子一生的遭遇: 中段转为激动,象是描绘祥子一次又一次地遇到的挫折,琵琶上的长滑音,象是啃然一声长叹,然后乐队全奏推进到悲剧性高潮。末段结束句用琶琵凄凉地弹奏出无限的感慨:这段音乐在全片结束前的尾声中再次出现,以配合祥子穷途潦倒的画面(前段有变化,用了一段地道的京韵大鼓过门,小提琴在高音区用原前段旋律作自由对位,在曲式结构上是不完全的再现)。琵琶的感慨音调象是为祥子的一生作了总结。全片以驼铃主题开始,又以驼铃主题结束。
我写这部**音乐的指导思想是音乐服从全片的艺术构思,根据戏的需要来调动音乐各种因素。作为综合艺术(**)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既要发挥音乐本身的特长,又决不能在不需要的时候喧宾夺主突出自己,以致造成破坏整体的恶果。在音乐本身的范围内当然要尽可能照顾到音乐艺术的美学要求,但作为**音乐,我愿意把最大注意力集中于形象的准确性与鲜明性(更不用说全局性的风格上的一致)努力做到音乐和戏剧溶为一体共同形成不可抗拒的艺术感染力。在声画关系上,既照顾到视觉形象与听觉形象之间的有机联系(有时一致,有时相反相成;同步或对位),也可能有时更需要努力去刻划人物的内心世界。往往在画面和语言达不到的地方,音乐正好能揭示精神世界中的奥秘。
由于强调北京的地方色彩,我选用了北京曲艺的素材和某些特定乐器。但是我必须把曲艺音乐转化为**音乐。既要使观众从音乐风格感受到旧北京的生活气息,又不能让观众联想到刘宝全在唱《大西厢》(因为我写的是祥子)关键在于溶化这些素材重新加以创造,使之具有切合**需要的描写能力。我使用的混合乐队有管弦乐队作为基础,又有几种独奏民族乐器来突出特定的音色。我认为对这部片子说来,这样的乐队编制比单纯用民族乐器更为有利,因为手头掌握了更宽的音域和更厚的幅度便于我自由地运用各种织体来塑造特定的艺术形象。实际上我用的是西洋作曲技巧,但是运用的语言是北京地区的音乐语言。这两者结合的奋斗目标是具有艺术感染力的北京地方色彩。在音乐思维上,有时我也尝试一些用民族音乐的思维方式(例如在序曲中吸收了说唱音乐的曲式结构因素及旋律发展手法),但在和声、对位、织体的写法上,只要剧情需要我就不怕让音乐多层次和具有立体感。乐队的全奏用得极少,只在戏剧性强烈时偶尔用一下,因为我不喜欢太满的音响。为了使全片音乐疏密有致,有时故意只用单线条或一件乐器。在音色的分怖和调动音乐各不同因素的作用方面,有时用三弦、琵琶以突出弹拨乐的节奏性、动力性:有时用二胡、板胡、小提琴突出弦乐的抒情性、歌唱性;偶尔用一些笙、笛、筝较明亮的富有民族特点的色彩以点缀欢乐的、活跃的气氛;但是基调是三弦的浑厚深沉的音色。我比较遗憾的是没有能按照原计划充分发挥八角鼓、书鼓等北京特有的节奏乐器的作用。
因为我从未写过混合乐队,不知在配器上有些什么新间题,曾就此请教一些在**音乐写作上成就卓著的作曲家黎英海、施万春、王酩等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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