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介绍下: 他和曼桢认识,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四年了——真吓人一跳!马上使他连带地觉得自己老了许多。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几年的工夫,这几年里面却经过这么许多事情,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衰乐都经历到了。
张爱玲是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位杰出作家,而不是作为一个怪人、异人而存在的。也许她将不仅仅属于现代文学史。遥想几十年、几百年后,她会像她欣赏的李清照一样,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占据一个稳定的位置也说不定,而我们知道,那时候今天为我们所熟知的许多现代作家肯定都将被忽略不计了。
《半生缘》是张爱玲第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原名《十八春》,一九五一年结稿,后来张爱玲旅美期间,进行改写,删掉了略带政治色彩的结尾,易名为《半生缘》。
几个平凡的众生男女,世钧曼桢叔惠翠芝,一群随处可见的都市年青人,把那一点点并不离奇的痴爱怨情,缠来绞去地在一张翻不出去的网里演了那么多年,也就不年青了。而同时翻天覆地的中国近代社会种种变事:九·一九、一二·八、抗战胜利、国民党接管、上海解放、支持东北,只是作了他们的背景,隐隐约约给他们的故事刷上一笔动乱的底色。让读者荡气回肠为之嗟叹的,只是乱世里这几个男女的故事,一点点的痴,一缕缕的怨,脆弱的爱,捂住面孔的无奈。
《半生缘》把张爱玲那种精妙绝伦,回味无穷的语言表露无疑,就象一窗精巧细致的窗棂格纹,少了每一格都不成,只是放在眼里便透着美,但到底美在哪里却又一时道不明。洗尽铅华、略带感伤的笔调,正好用来缓缓叙述这一段漫长的不了情。曼桢与世均注定的情深缘浅,世均与翠芝两个不相爱的人结了婚。叔惠去了后方,翠芝对叔惠情深几许,却是“汉之广矣,谁可泳之?”曼桢怀着自杀般的心情嫁了祝鸿才……流年似水滔滔逝去,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慢慢淡去;那些曾经撕心裂肺的痛,已然远去;而那些曾经摧肝裂胆的恨,也变得轻如飞絮……
剧情分集介绍:
第1集
顾曼璐是顾家长女,靠做舞女养活家人。张鲁生因被曼璐抛弃,带了一帮土匪来顾家捣乱。曼璐的妹妹曼桢得知此事急忙赶回家却忘带钱包,一位儒雅男士替她付了车费。而这位男士居然成了自己的同事,曼桢也从好友叔惠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世钧。
第2集
曼桢、叔惠的世钧三人成了好朋友,一次三人外出拍照,曼桢在雨中着凉生病在家,世钧得知后非常担心,来到曼桢家探望,曼桢感动。顾母劝说曼璐做舞女不能做一辈子,曼璐误以为母亲嫌弃自己,发生口角。舞场上曼璐看到祝鸿才搂着别的舞女,曼璐大丢面子。
第3集
祝鸿才百般讨好曼璐,才又赢回了美人的芳心。为了不让几个舞女看笑话,又迫于母亲压力,曼璐逼着祝鸿才答应求婚,但祝鸿才在乡下已有妻子,顾母对这门婚事不甚欢喜。世钧的母亲来信央求儿子回家,世钧也想带曼桢回家,却被婉言拒绝,但此时两人早已爱从中来。
第4集
祝鸿才和曼璐积极筹备婚事,但曼璐的奶奶得知祝鸿才已有妻室,死活不同意婚事,为此离家出走。曼桢也不希望姐姐委曲求全,劝说姐姐,曼璐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再找到比祝鸿才更好人,她劝曼桢省省心。世钧回到家,叔惠从沈母口中听到了与世钧青梅竹马的翠芝。
第5集
曼桢决定去找回奶奶,却碰到一个陌生男人跟踪,她急中生智跳上开往上海的列车。曼桢到了上海几次给世钧打电话,都被世钧的大嫂挂断,她不想让其他女人破坏翠芝与世钧的感情。无奈曼桢只能亲自登门拜访,恰逢世钧一家人去参加翠芝的生日宴会,世钧接到曼桢的电话,马上回了家,令翠芝一家人瞠目结舌。
第6集
曼桢和世钧在乡下发现了卧床的奶奶,幸亏得到医院院长豫瑾的及时帮助。世钧从曼桢口中得知豫瑾就是当年与曼璐订过婚的人。世钧向曼桢保证自己会照顾曼桢一辈子,曼桢感动万分。豫瑾从曼桢口中得知曼璐并没有嫁人,十分惊讶。曼璐得知奶奶生病,决定到乡下照顾奶奶。
第7集
曼璐和祝鸿才一同回乡下看望奶奶,奶奶有意撮合曼璐和豫瑾两人,将祝鸿才喝斥出门。豫瑾鼓足勇气向曼璐求婚,曼璐在真情面前不知所措。世钧回到家,母亲责令世钧去给翠芝赔礼道谦。世钧答应请翠芝看**,但因忍受不了其**脾气,扬长而去。叔惠为化解翠芝心中的不快陪她游湖散心,却被翠芝的美貌深深吸引。
第8集
世钧父亲劝他留下来打理皮货店,而世钧则不满对待母亲的做法,父子俩不欢而散。奶奶擅自作主应允了豫瑾向曼璐的求婚,曼璐答应了豫瑾母亲的盛情邀请,谁知在餐厅遇见了以前舞厅的客人,赤裸裸地暴露出曼璐做舞女的身份。曼璐在羞愧与委屈中夺门而出。世钧与曼桢三天未见便恍如隔世,曼桢为世钧织出一件贴身的毛背心,让世钧看在眼里暖在心头。
第9集
豫瑾下定决心要娶曼璐,但曼璐却觉得豫瑾是在自取其辱,毅然拒绝,与前来接奶奶的祝鸿才一同回了上海。祝鸿才在曼璐面前百般殷勤,殊不知祝鸿才是想从曼璐手中哄得一笔钱,来周转自己在股票上的欠款,曼璐得知后怒火中烧。曼桢找到一份家教的工作,却被一个陌生的司机接走,而这个绑架曼桢的幕后人正是张鲁生。
第10集
曼璐得到消息前来张鲁生处要人,张鲁生要曼璐先还清自己的五万元现大洋才肯放人,幸好祝鸿才及时赶到舍命相救。满怀感激的曼璐拿出了自己全部积蓄为祝鸿才还清欠款,并决定重操舞女旧业养家糊口。祝鸿才在警察面前保全了张鲁生,原来祝鸿才是为了给管老大一个人情,为此管老大给了祝鸿才一家洋行,令他因祸得福。
第11集
世钧的父亲来到上海,世钧想带曼桢去见父亲,却看到曼桢被一个男人用私家车送回家,他就是曼桢作家教的两个小孩的父亲――杨镇远,世钧醋意大发。翠芝突然来到上海,令世钧不知所措。曼璐重回夜总会上班让家人觉得匪夷所思,曼璐怕节外生枝只把自己的事告诉了曼桢,并劝曼桢一定要嫁个有钱人。
第12集
世钧的父亲被二舅拉到舞厅,结识了舞技高超的曼璐。叔惠和翠芝两人谈话甚是投机,主体却是离不开世钧。杨镇远邀请曼桢出游,曼桢盛情难却。再次上门的世钧又没有见到曼桢。许母见到翠芝,嘱咐叔惠把握住。祝鸿才的才记洋行装饰一新,曼璐拉来舞厅的客人捧场。曼桢听说世钧又来找过她,终于按捺不住冲出家门,却撞见世钧和翠芝二人。
第13集
世钧与曼桢彼此误会。伤心的曼桢对曼璐哭诉,曼璐痛斥世钧的为人,点拨曼桢应该接受杨镇远的邀请。第二天,世钧想找机会向曼桢解释,翠芝突然出现。在翠芝的挑拨下,曼桢心如刀绞说她和世钧已经结束。
当晚翠芝高烧,世钧左右照顾。翠芝趁机示爱,世钧手足无措。曼璐鼓动请假在家的曼桢去参加PARTY,拿出自己所有的衣服为曼桢打扮,就在这时,杨镇远的司机送来了两个大礼盒。
第14集
司机送来的礼盒里是一套礼服,所有的尺寸都和曼桢分毫不差,曼桢困惑不安。曼桢将礼服退还,但还是出席了酒会。工厂里,曼桢赌气、世钧尴尬,二人形同陌路。世钧的父亲来到才记洋行禁不住祝鸿才等牌友的诱惑留下打牌,却没想昏厥在牌桌之上。祝鸿才悄悄告诉二舅说是父亲因为输钱一时着急。面对病床上略显苍老的父亲,世钧无法拒绝父亲要他回南京的要求。
第15集
叔惠在曼桢面前替世钧解释,二人重归于好。但世钧的二妈却对曼桢冷言冷语。祝鸿才觉得受了曼璐的气来到舞厅和别的舞女逍遥,曼璐在家里大发脾气,看到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姐姐曼桢心痛不已。曼桢来到杨家,从仆人口中得知杨总已经爱上了她,又发现了一直以来让她困惑的真相――她和杨总不能忘怀的前女友简直一模一样。
第16集
眼看和好如初的世钧和曼桢,翠芝无奈打算离开上海回南京。提着行不知去处的翠芝在街头被曼桢碰到,曼桢的宽容和善解人意打动了翠芝。曼桢找到镇远,在失望中镇远还是接受了曼桢的辞职信和退还的手表。曼璐发现自己怀孕了。祝鸿才上门,曼桢劝他应早日和姐姐结婚,祝鸿才唯唯诺诺满口答应。
第17集
曼璐的婚礼很快举行。世钧嫂子的弟弟一鹏到来,说起家里人给他做媒,对象居然是翠芝。叔惠接到翠芝的来信,想到翠芝即将嫁给一鹏,叔惠就酒浇愁。世钧和曼桢却沉浸在幸福当中,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婚后的祝鸿才经常半夜三更才回家,两人大吵起来,曼璐流产了。
第18集
曼桢来祝公馆看姐姐,曼璐非常高兴。祝鸿才一听曼桢在家,也匆匆赶回来大献殷勤。 送走曼桢,祝鸿才又和曼璐打骂不休。但不久祝鸿才提出,想让曼桢住过来,曼璐大骂。曼璐郁闷地回到娘家,母亲劝曼璐赶紧有个儿子拴住祝鸿才,实在不行,借腹生子也可以。
第19集
祝鸿才终日不回家,在外面和一个叫菲娜的女人鬼混。一气之下,曼璐和菲娜大吵了一架。祝鸿才大怒,骂她不会生儿子,曼璐回家就病倒了。张豫瑾到了上海,住在顾家。曼桢热情地招待豫瑾,世钧开玩笑说,他要吃醋了。曼桢笑说,豫瑾他坚持爱情,为了姐姐一直未婚,很让人感动。但豫瑾看着温和大方的曼桢,好感一点点加深。
第20集
祝鸿才想介绍曼桢去洋行当秘书,曼璐认定他没安好心,一口回绝。豫瑾对曼桢的好感加深,但曼桢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待。豫瑾很失望。世钧来找曼桢,顾母和奶奶一唱一和地说要是曼桢能嫁给豫瑾就好了。世钧以为曼桢变心,失落地离开了。璐听说豫瑾来了,以为豫瑾还念着旧情,却发觉豫瑾现在心里面喜欢的是曼桢,曼璐非常难过。
第21集
曼璐第一次和曼桢吵架,她说妹妹总能这样轻易迷倒男人,而自己怎么也抓不住男人的心。曼璐开始嫉恨。曼桢找到世钧,解释清楚误会,两人开始商量结婚。家乡传来父亲病重的消息,世钧只好赶回。世钧一回家就陷入了父亲、母亲和姨太太的纠纷中。
第22集
在父母的期盼之下,世钧终于决定辞掉上海的工作,回家接管家业。他写信请叔惠陪着曼桢到南京。世钧的父亲看到曼桢眼熟,想了很久才回忆起,曼桢长得很像自己从前认识的一个舞女。南京,几个年轻人一起出游,叔惠看到翠芝快要变成一鹏的老婆,心情十分低落。
第23集
翠芝说出自己的心情,叔惠也吐露了真情,两人之间滋生了情愫。回来之后,翠芝找到一鹏,提出退婚,一鹏大怒。世钧的父亲疑心曼桢的姐姐是舞女,要查清曼桢的背景,世钧急忙掩饰。曼璐自从流产之后,一直设法想再要一个孩子,却一直不能如愿,祝鸿才更是理直气壮地流连在外,不肯回家。
第24集
祝鸿才骂曼璐假怀孕,骗他结婚。说要是她再生不出孩子,就要另找女人。曼璐气哭。叔惠知道自己家境比不过翠芝,两人只是有缘无份。世钧怕父亲追问曼桢姐姐的事情,拿出钱来想让曼桢搬家,却不料曼桢受到伤害。因此,二人有了争执。曼璐病重,顾母和曼桢一起去探望她,看到削瘦的曼璐很是心痛。饭后,曼璐让母亲先走,让曼桢再陪陪她。
第25集
曼桢留在姐姐家里,半夜,姐夫祝鸿才回家,强暴了她。曼璐一点病容也没有,正和祝鸿才商量怎么对付曼桢,祝鸿才低声下气,百般感谢曼璐。原来,这一切竟是曼璐设下的圈套。她和妹妹的地位就保住了。糊涂的顾母同意了曼璐的主意,按着曼璐的计划搬了家,沈世钧回到上海,再也找不到曼桢。
第26集
曼璐劝妹妹安心随了祝鸿才,被众人看守关在家里的曼桢几乎崩溃。几近绝望的曼桢将世钧送给她的戒指交给下人阿宝,只求一幅纸笔要给世钧写封信,但是戒指还是落到了曼璐手中。曼璐告诉曼桢要出去可以,但是要为祝鸿才生个儿子,曼桢震惊了。与此同时,失魂落魄的世钧正在疯狂地打听着曼桢的下落。
第27集
世钧找上曼璐的门,曼璐交还给他送曼桢的戒指,说曼桢已嫁人,世钧心灰意冷地离开,他没有听到院落深处铁窗中曼桢声嘶力竭的呼救。医生诊断曼桢有了身孕。世钧的父亲临终前告诉世钧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看到世钧结婚。曼桢趁机逃走却还是被抓了回来。
第28集
曼璐提醒曼桢现在即使放她出去也是无处可去,曼桢的希望完全破灭了。翠芝退婚后,受不了其母的唠叨,要离家前往上海,世钧将她劝回,母亲们都希望他们二人能再次走到一起。同病相怜的世钧和翠芝似乎有了些共同语言。
第29集
世钧和翠芝的婚礼在喜庆中筹备,曼桢脸色惨白地蜷缩在床上;世钧和翠芝淹没在宾客当中,曼桢在生产中痛苦挣扎;世钧在向翠芝许诺着未来,祝鸿才高声欢呼:我得了个儿子!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
第30集
曼桢在病友金芳两夫妇的帮助下,在外面租了间破旧的房子住下。曼桢亲自来到叔惠家,终于得知世钧已经和翠芝结婚的消息。曼璐打探到了曼桢的住处,跑到金芳处要人,被金芳夫妇赶了出去。曼桢找工作时碰到原来的陈经理,但是工厂现在没有空缺。曼璐回到家,正赶上母亲正在训斥毁了她两个女儿的祝鸿才。
第31集
管老爷子准备要把合的洋酒的股份转给祝鸿才。祝鸿才发现金芳夫妇窝藏了曼桢,拐走金芳的孩子为要挟,曼桢要求他们放了孩子,否则永远不见曼璐和母亲。
第32集
曼璐在母亲的指引下,拖着病体找到曼桢,央求她回去照顾荣宝,但是曼桢不为之所动。曼璐危在旦夕,她知道她失去了所有爱的人,而祝鸿才守在床边眼看着这个唯一爱她的女人离开了。
第33集
祝鸿才仓库中的洋酒不翼而飞,代理商却趁机要求提货,祝鸿才不知所措。曼桢由于惦记荣宝终究还是来到祝家,发现荣宝病入膏肓,曼桢跑去向豫瑾求助。
第34集
世钧把母亲接到家中,翠芝处处显出在这个家中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沈母不悦。为了才记洋行、为了荣宝,曼桢勉强陪祝鸿才出席各种酒会和应酬。
第35集
曼桢提出离婚,醉酒的祝鸿才隐约中仿佛见到曼璐,他同意了。叔惠从美国回到上海,世钧拿到了曼桢的电话,却没有勇气说话。世钧到许家找叔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曼桢,都是内心激荡不能平静。二人默默离开许家,恍如隔世。往日一幕幕逐渐浮现在眼前,但是他们都明白,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第一次读张爱玲的《十八春》,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围被高坐,翻书的手被冻僵。静谧里有无限的哀怨丝丝缕缕渗进心里来,淤住了,浓浓一团心酸,化不开。
几个平凡的众生男女,世钧曼桢叔惠翠芝,一群随处可见的都市年青人。把那一点点并不离奇的痴爱怨情,缠来绞去地在一张翻不出去的网里演了那么多年,也就不年青了。而同时翻天覆地的中国近代社会种种变事:九·一九、一二·八、抗战胜利、国民党接管、上海解放、支持东北,只是作了他们的背景,隐隐约约给他们的帮事刷上一笔动乱的底色。例如叔惠在解放区的生活,书中完全没有提及,他离开上海又回来,只像上台下台,舞台被固定在打磨掉一半时代气的南京上海。让读者荡气回肠为之嗟叹的,只是乱世里这几个男女的故事,一点点的痴,一缕缕的怨,脆弱的爱,捂住面孔的无奈。
张爱玲前期的小说里,少有正常的感情,有的只是曹七巧压抑下的疯狂和白流苏细算分两婚姻当职业的漠然,《小艾》和《十八春》里算是有了,可是淡而稀薄:两人之间互相的猜疑,家庭的阻拦,机缘的擦肩而过,随便什么都可以毁掉这叫“爱”的软弱的东西。而实际上它也的确被毁掉了。
与《沉香屑》式的洋场传奇与簪缨世家不同,张爱玲在《十八春》里描绘的是都市街巷间那些最普通的人生。许家在南京的房子:那种底下开铺面楼上住人的老式两层木楼,我们今天在南京三山街七条巷一带还能经常看到。读者也不会觉得曼桢是绝世佳人,她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海小户人家的女儿:旧象牙色的肌肤,鹅蛋脸,永远沉住一洼微笑的黑的眼。将来嫁了人也许会发胖,渐渐变得开了后门与弄堂菜贩扯着喉咙争青菜茭白价钱。这样的两个人,他们再爱都是平平淡淡的家常琐事,温和如一锅煤炉上炖着的细白小米粥,好莱坞的浓情**模式不属于他们。让人感动叹息的地方是他们爱情的悲剧性,得不到的才珍贵!那样平凡的感情,只有化为悲剧才会有赏鉴的价值。试想世钧与曼桢如果真的一帆风顺的结了婚,反而无趣。婚前那一点薄弱的感情基础很快就在柴米油盐醋茶中消磨殆尽,秃顶汉与黄脸婆,永远为着无数的鸡毛蒜皮事件怄气,而一路平平安安过下去,过个三四十年,照旧是白头偕老,沦为无数普通家庭中一员。读者看至此,能不泄气么?(所以童话里王子和公主一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就赶快用“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结束。至于是否真幸福,只有王子和公主自己晓得)张爱玲深谙大众心理,一支笔轻轻将他们隔开,让他们彼此对对方留住一点情,埋在心底藏起来,留作将来相见的余地。后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终于重逢,曼桢把两人分开后她的遭遇,掺着无限的苦的,讲给他听:
“那时候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见到世钧,要把这些事情全告诉他,也曾经屡次在梦中告诉他过,做到那样的梦,每回都是哭醒了的,醒来还是呜呜咽咽地流眼泪。现在她真的在这儿讲给他听了,却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为已经是那么些年前的事了。”
世钧默默地听着。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说话。这许多年来他们觉得困惑与痛苦的那些事情,现在终于知道了内中的真相,但是到了现在这时候,知道与不知道也没有多大分别了——不过——对于他们,还是有很大的分别,至少她现在知道,他那时候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他也知道她对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种凄凉的满足。”
老杜诗“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这里简直是人情的至高至纯境界了。有时未免想到:许世钧简直应该感谢祝鸿才,因为鸿才代替他娶了曼桢回去,看着曼桢变得“完全无意于修饰,脸色黄黄的,老是带着几分病容,装束也不入时,见了人总是默默无言”、“眼睛里常常有一种呆笨的神气”。而却让世钧的脑海里永远保留着年青的曼桢的俏影。
翠芝当年对叔惠,有着夭折的粉红色少女的初恋。因为她不了解叔惠,只看见他面孔英俊谈吐潇洒,才会一直对叔惠念念不忘——至少是在心底。十几年后叔惠回到上海,惊破了翠芝坐在凝固的时光里心事全无地做少奶奶的日子。翠芝蓦然发现自己原来也爱过,震惊的几乎失态。明眼的读者看到这里马上会想起《金锁记》中七巧和季泽见面时那一幕的惊心动魄。然而曹七巧是自己用黄金的枷锁劈杀了自己的肉体自己的爱,而翠芝与叔惠之间却早已隔的无限远,白茫茫的一片大水,汉之广矣,谁可泳之?
只为着叔惠要来,翠芝又打地板又搬家俱,亲自出马去买洋酒火腿,几乎都不能控制自己。连一边冷眼观的读者都暗叫她做的实在太露。奇怪做丈夫的世钧却反而浑然不觉——细西回过头来一想 ,你会觉得心间一冷:原来世钧从来不曾留意过翠芝,他们是同一张床上睡了十几年的异梦人。书里写到他们的日子,满是疙疙瘩瘩的小噜苏,可是他们很难吵得起来。大概因为即使是吵架罢,也还是需要一点火星的。而他们俩却是真正的相敬如冰。
书中处处有对人生无奈的讽刺与苦笑:人人想方设法去争夺眼前金苹果,费尽心手摘到手才发现全不如自己想像:许大少奶奶竟力拉拢小叔和娘家妹子,翠芝过门后倒与她成了对头;许太太偏心小生子,待到一起同住却又矛盾无穷:鸿才为了得到曼桢费了无限心机,后来却觉得她索然无味,“就像一碗素虾仁”。曼璐为了系住丈夫的心,不惜赔上亲生妹子,结果不但拴不住鸿才,反而连妹妹都失去了……多少纷乱的追求与肥皂泡般的幻灭,拼凑起来大概就是人生。悲哀的故事里满含着作者小小的讽刺,我们仿佛能听见这位有着孤零身世的旷世才女冷仃仃的一粒粒笑声。
张爱玲此时的笔风,已从前期作品的绚丽五彩灵光四射变得渐趋平淡。洗尽铅华的略带感伤的笔调,正好用来缓缓叙述这一场漫长的不了情。张氏的写作功力,已是炉火纯青,虽是忽而南京忽而上海,叙述主体更是走马观灯般更换,却难为她细针密缝处处照顾的滴水不漏而自然天衣。有些小地方,她也凭着她那种独特的敏感注意到,笔尖略略一点,气氛自然浮出来。如写曼桢世钧冬夜在许家楼上夜话,特意说到“起坐间里只有一火盆,上面搁着铁架子,煨着一瓦钵子荸荠”。曼桢发冷,世钧取出自己的旧绒线衫给她穿上。煮荸荠是江南冬天普遍的家庭小食,那种略带清甜的香味是润泽的,浮在两个年青人对未来的甜蜜憧憬中,是格外富有家常气息的氛围。就在这个晚上,世钧给曼桢戴上订婚戒指,以后他们回想起这一幕,脑中挥之不去的,应该还有煮荸荠的清香吧。
小说一九五一年结稿时名《十八春》,后来张爱玲旅美期间,进行改写,删掉了略带政治色彩的结尾,易名为《半生缘》。在我看来《半生缘》是承继了张纸小说题目一贯的风格枣缤纷绮丽的古典风,但《十八春》却似乎更适合于这篇小说,十八春,无数个春天呵!吹面不寒杨柳风,又带着一丝丝时光不再的怅惆,就像这个漫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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