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怎么废掉的?迎合着别人的目光向前,却一步步走向了庸常和乏味。
01
下午四点,梁思思把电脑关机,把东西收拾妥当,坐在格子间里玩手机。
通勤车五点发车,大家都是提前十分钟就下班去坐车。
还有五十分钟,梁思思瞄了一下主任的办公室,大门紧闭。
他肯定提前走了,接孩子下课去了。
梁思思果断从抽屉里摸出耳机戴上,打开昨晚因为带孩子漏掉的那一节电视剧。
五十分钟没有一个人来找她。
大约大家都在等着回家。梁思思顺利地看完一集电视,跑下楼刚好坐上通勤车。
上车再打开手机,高中班级群里正聊得热闹,看集电视的功夫,既然有两百多条未读信息,她点开一看,原来大家都在说高中毕业十年聚会的事。
大家回忆着读书时候的好时光,英语谁说得溜,跳舞谁跳得美,奥数谁得第一,谁是班花,谁是班草还有好几个人@梁思思,说那时候就她文笔最好,做校刊的主编,穿衣服又带感,站在台上演讲的样子自信得不得了。
“真的吗?曾经有那么酷吗?”梁思思心里闪过一丝疑问。
马上她就听到心里无比清晰的回答:“是的。”
毕业、结婚、生孩子,在旱涝保收的单位毫无压力的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可这一生都恍若清晰可见。
十年太久,她都快要忘记,她也曾经当过主角,光芒耀目,也曾经壮志凌云、心怀梦想。
她也曾经那么优秀过,后来,却又怎么在琐碎的生活中磨掉棱角,在重复的工作里走向平庸,成为失去可能性的那种人?
02
从小她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家庭条件不错,妈妈是老师,穿得漂漂亮亮的像个洋娃娃。
初中她考上了区里最好的初中,离她们家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
她每次考试都在班上前十名,每次班会都是她主持,每次演讲比赛她都是班级的种子选手,也确实曾捧回来好几次第一。
隔着许多年的光阴,她还记得那些阳光温暖的午后,暖**的阳光穿过窗棂铺在课桌上,老师站在讲台上读她写的文章。
她不动声色的坐着,不时有些目光转过来看她,艳羡的、期盼的、仰望的。她双手放在抽屉里,两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手心里全是汗。
那时候,她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成绩优异,有才华。就因为油亮的长辫子、最新款的连衣裙,每天跨过一条马路就可以回家,她都可以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
高中,她考上了市重点。
高一因为理科拖了后腿在班级也能保住中等,高二分班后,因为明显的文科优势再次杀入前十名。
因为语文成绩好,得到语文老师的推荐,她如愿成为校刊的主编。
记得第一次主持编辑部的会议,她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台下全都是仰望的目光,也记得第一次召开校刊发布会,大礼堂里黑压压的人。
她在校刊上还开设了专栏,她最喜欢的作家是张爱玲,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她觉得这一天,也许不会太远呢。
她经常主持大大小小的晚会,穿着漂亮的裙子,化着美丽的妆,即使在后台候场,也有男生往她的方向张望,她也参加学校辩论协会,是辩论赛上的常胜将军。
十几岁的年纪,青春洋溢活力满满,但她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只知道闷着头往前走,走到光亮里去。
优秀的动力,不过是因为想要被认可,让父母骄傲、让老师高兴、让朋友羡慕。
进入一个好学校就是能力的证明,站上一个大舞台就是被拥戴的资本。
进入之后该怎么办?此生到底要什么?没有人问她,她也不曾问过自己。
03
高考发挥失常,她进入邻省的一所211学校,带着点失落开始大学生活。
她想学中文,父母都说中文没什么好学的,她就改读了英语。
九月是社团的招新季,她在密密麻麻的人流里穿行。
一眼看到动漫社的招新海报,画面上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青春洋溢。
于是凑上去报名。
一个男孩站在桌子前登记,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长睫毛。
她说:“学长,我来报名。”
男孩笑,一脸都是阳光。
他说:“我不叫学长,我叫张舒。”
就这样,她认识了张舒。
大学里,每一个社团都藏龙卧虎,她刚去,只能从小跟班做起,让她十分不适。
不久,学生会招新,她兴冲冲的报名、竞选,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落选了。
从小到大,她觉得好运气一直陪伴着她,一切想要的东西都会自然的来到她的身边,在家有父母照顾,在学校有老师宠爱,从来不知道,原来还会被拒绝。
那段时间,她觉得很难过,也很丢脸,就在这时候,张舒却忽然跟她表白了。
她暗暗高兴,如果有他陪着,生活肯定会开心些吧,于是,她答应了。
日子果真有了变化。
以前,没课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用来泡图书馆,或者参加讲座、论坛,有时候也参加文学社的活动。
现在,没课的时间一点都不漫长,因为有一个人陪着她。
他们一起在人工湖旁闲坐,一起去市区商场逛街,一起骑着自行车兜风,一起去郊外踏青。
晚上,她说:“今天社团有活动呢。”
他说:"别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今天有新片子上映。一起去看吧。"
周末,她说:“去图书馆看书吧。”
然后俩人去图书馆坐了半个小时,张舒催了三次:“走吧走吧,今天天气真好,打羽毛球去吧。”
后来张舒买了一台电脑,喜欢坐在宿舍打游戏,她就陪着他,有时候也一起在宿舍看**消磨时光。
开始她是不逃课的,后来是有选择性的不上,学期末,成绩勉强过关。
大二,张舒说干脆搬出去住吧。
她有点犹豫,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父母的关照和安排里,有了张舒,她就生活在张舒的节奏里。
张舒说:
去吧,住外面也自由。而且我们还能在房间学习,也不用去图书馆自习。
张舒求她,抱她:“去啦,去吧,拜托你啦。”
于是他们在外面租了房子。
然后,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她有时候参加班级活动,有时候不去,有时候去上课,有时候不上,社团是早就不去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张舒在卫生间洗澡,手机滴滴地响,她点开了他的短信,对方说:”学长,我没有谈过恋爱的,你可不能骗我。“
张舒不承认,她大闹。
她一个人跑出去,她以为他会追她,但他没有。
她漫无目的再次游荡到学校的人工湖边,又是一个秋天了,天空晴朗,月亮像圆盘似的挂在头顶,平静的湖边像一面镜子。
已经是大三了,她觉得生活多么像这面湖,它看起来平静、安稳、美丽,可所有的暗流汹涌,都是从水下开始的。
她第一次回头看这三年:再也没有父母唠叨和管束,却再也没有闪耀光芒的她,刚刚及格的成绩、为数太少的朋友、身无所长的现状,那些梦想呢,是什么时候沉入水底的。
和张舒吵吵闹闹,又半年,过完年,大一届的张舒就快毕业了,他在深圳找了个单位开始实习,他们联络渐渐减少,这段爱情,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从小到大都只要努力学习就可以获得一切,她已经习惯用掌声、荣誉来为自己加持,面对挫折和失败,她惶惑得找不到自我。
那时候爱情来了,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头栽了进去。
因为父母的意愿,轻易的放弃了内心的渴望;因为寂寞,轻易的选择一份爱情;又因为这爱,放弃了努力,放弃了追求,放弃了自我。
谁知道爱情终究如此变幻,投入所有,却落得一无所有。
04
她又回到学校住,很快大四。
她补考了两门功课,知道毕业证肯定是可以拿到了。
父母倒也不怎么过问她的生活,只是开始追问她何时回去找工作。
在他们的安排里,她当然是要回去的,她心里并不想回去,她想去大城市,想做记者。
大四上学期的一天,父亲给她打电话说:”今天回来一趟吧,约了个老同学,带你去见见。“
她就请了两天假回了一趟家,和父亲的同学一起吃了一顿饭。
餐桌上,对方抬起眼睛问她:“有些什么特长呢?想做什么岗位?”
她在心里过了半分钟,父亲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她还没出声。
父亲替她说:“这孩子从小都优秀,初中上的X初中,高中上的X高中,那时候还是校刊主编呢,又当主持人。在XX大学读的本科。”
她脸上烧的厉害,第一次觉得,那些优秀的履历带给她的是耻辱,因为颓丧、自卑、消极的她,其实已经配不上它们。
那人倒也毫不在意地说:“那不错呀,要不就去做宣传吧。”
工作就这样定了,她想说她不想去,可是专业不对口,没有相关实习经验,贸然去大城市应聘做记者,她觉得没底气也没勇气。
父亲说这也是宣传口,不是跟你兴趣挺接近嘛,还是个政府控股的国企,待遇也不错。
她是班里第一个定下工作的,引来一片羡慕声,只是这一次,那些“你太幸福了”的评判里,多的不是钦佩,更像不甘,或者不平。
但这境遇也没持续多久,过了几个月,大家都陆陆续续拿到各种office,大城市、大平台、大公司,大家也无暇再关注她。
这一次,她也许有机会选择一条自己喜欢的人生路,可是她又一次放弃了。
从来不敢坚持自己心意,亦步亦趋的走上别人选的人生路,是懦弱吗?
背后更多的,是不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迷惘,缺乏目标感,又丧失行动力。
所以,只能选别人看来还不错的,用别人的肯定来证明自己,就像小时候一样。
05
宣传部门的工作她本来还怀着一点期待,可真的走上岗位,其实和文学、文艺半毛钱关系也扯不上。
他们是政府的企业,宣传报道有固定的途径和渠道,她只要套着模板写个新闻就可以了,工作清闲无挑战,反而是人际关系,才是需要抓的重点。
父亲的老同学有饭局的时候叫过她两次,她不喝酒,也不太热心,后来也不再喊她。
父母倒也不关心她在单位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升职,他们觉得,安安稳稳的上班,拿一份工资,清清闲闲的生活,有空还可以陪陪他们,就很好了。
她变得很宅,没事就在家里追剧、看小说,有时候看看**,逛逛街,买买东西,她也不太跟同学联络。
又过了两年,父母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谈恋爱了吗?”
相亲,认识现在的先生,不咸不淡的谈了半年恋爱,双方父母都催他们结婚。
家世相当,工作稳定,条件具备,她找不到不结婚的理由,觉得那就这样吧。
于是结婚,婚后一年多,生了个孩子,生完孩子后,生活变得忙起来,有双方父母帮忙,倒也不至于太慌乱,一晃眼,孩子都两岁了。
她再也不写作,她找不到需要表达的内容,每一个日子,就像水一样滑过她的指缝,它们平顺、妥帖地滑过,没有任何一个点,可以激起她心底的涟漪。
这两年,她也加了高中、大学的班级群,但她几乎不说话,她是背后的旁观者,看他们在群里聊繁华都市、繁忙工作,聊生活的起起伏伏,工作的沉沉浮浮,那些,离她都太远。
她也有两三个好友,偶尔相聚,他们也和她一样,安安稳稳地活着。
她坐在车上遐想,无意中扫到窗外的街景,哦,快到了呢。
司机已经把车稳稳地停下,喊:“XX站的,下车了。”
她嫌开车麻烦,天天坐单位的通勤车,久了不用喊,司机也知道这站有人下,她随手把手机塞到包里,下了车。
微信群里还在叽叽喳喳聊着。
有人说,梁思思现在怎么都不吭声。
有人说,估计忙吧,有孩子了都忙得很。
然后大家又开始聊别的话题了。
梁思思慢慢走着,转过一条街,就到了父母家的门口,她的家离得不远,她下班得先去父母家接孩子。
她站在小区门口,又再一次看到马路对面的那所区里最好的初中,它静默在夕阳里,仍旧是那时的模样。
她好像穿越十几年时光,看到了少女的她,扎着麻花辫,穿过马路去上学,她每一步都走得矫健有力,裙裾在风里轻轻飘扬。
她也曾经那么优秀过呢,可曾在别人的眼里活成光芒的她,却从来没有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光芒,回避挑战,捻灭心火,放弃挣扎和渴求,收敛好奇与欲望。
她迎合着别人的目光向前,却一步步走向了庸常和乏味。
作者宛清,图文均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特此感谢!
欢迎分享,转载请注明来源:表白网
评论列表(0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