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起床的时候,天蒙蒙亮,但学校的起床铃已经响了很久。
他关了手机的闹钟,一个轱辘翻起来,三下两下地穿好衣服,拖着拖鞋走进洗手间。
水龙头哗啦啦地喷出水柱,阿伦俯下身把嘴凑了过去,接了一口吐出来然后把牙刷往嘴巴里塞,牙膏的味道让他有些清醒。他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下巴有一根胡子格外地长。
他准备再低下头去时,却似乎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变了,变得轻蔑起来。他吓了个激灵,脑袋也瞬间清醒起来。于是他止住正要低下去的脑袋对着镜子盯了许久,实在没什么异常后终于是舒了口气,漱了漱口,再随意地擦了把脸背起书包就跑了出去。
妈的,学出病出来了,他这么想。
阿伦17岁。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县城里,今年高三,为了方便就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一个人住,房东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奶奶。
阿伦实在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高三生,没有什么突出,家境也不算好,学习也不拔尖,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吃着五谷杂粮,长着地球人的样子。
阿伦到教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读书了,但并没有上课。阿伦慢吞吞的坐到位子上,把没吃完的馒头塞进课桌,小声地哼起歌来。
无论是早自习还是晚读课,阿伦从来都不读书,只是一个人哼歌,小声地或者大声地。好在阿伦唱歌并不难听,甚至可以归类成会唱歌的那一批人里,所以有时候同桌会停下读书来听阿伦唱歌。
“生物试卷改没,给我看一下。”同桌从饮水机打水回来,手里是那个绿了吧唧的杯子,每次阿伦看到这个杯子都不怎么想喝水了。他从书包里掏出生物试卷,拍在同桌的课桌上。
“不是这张,遗传那张。”同桌又说
“那张我没写完。”阿伦拿回那张拿错了的试卷。
“老师都讲完了,你还没写完?”同桌声音拔高了两度。
“老师都把课上完了,我还没毕业呢”阿伦有气没力地说。
“我也想毕业啊,高三实在太无聊了,在这样下去我迟早得像十八班那哥们一样”同桌感慨了一句。
阿伦知道他说的是上周十八班的一学生跳楼的事。说起来那哥们万幸只是骨折,结果休息了不到一个星期又来上课了。学校在这方面很聪明,高三教学楼很长但只有三层楼,第三层是办公室,教室都分班在一二两层,再怎么寻死觅活跳楼也是死不了的。虽然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很高,但高一高二大家都还是“幸福快乐地活着”,没有几个人会想到跳楼这种事情。
“你到时候要想死得一了百了,就去高一那,那儿的楼高,能摔死人”阿伦说。
“跳个楼还要去那,太憋屈了。就不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跳楼吗?”同桌悲愤了。
“你连女厕所都不敢进,还跳楼,算了吧。”阿伦找着数学试卷。
“谁说我不敢进?我想进就进。”同桌立马回答。
“连女厕所都敢进,变态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
上课了,老吴照例抱了一大堆试卷走进教室,闹哄哄的教室也安静下来。阿伦偏过头,同桌打开了他的文具袋,里面的小镜子翻了过来,镜面正对着阿伦,阿伦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在咧开嘴笑。
一定是在笑!
阿伦吓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这时同桌收起了他的文具袋,那面小镜子也重新翻了回去。
阿伦擦了擦额头的汗,伸手接过从前面传来的试卷,留了两张下来,把剩下的给后桌递过去。他把其中一张递给同桌,说:“你的镜子借我下。”同桌又打开了文具袋,从里面掏出镜子,拿给阿伦,然后接过阿伦递过去的试卷。
接过镜子,阿伦小心翼翼地放在课桌上。镜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跟早上相比,只缺了鸡窝一样的头发。阿伦舒了口气,刚准备盖住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开口说话了“跟你保持一样的表情真难啊。”
不知怎么,阿伦突然就不害怕了“你是谁?”
“你说呢,我还能是谁?”
“你是我?”
“准确地说,我是另一个你”镜子里的自己这句还没说完,突然站了起来,从镜子里消失了。现在镜子里只能看见教室里洁白的天花板,还有“自己”因为站起来而露出的衣角。
约莫十几秒后,衣角向下沉去,天花板也被遮住。“自己”又出现在了镜子里。
“刚才老吴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了。”镜子里的自己说。
阿伦抬起头,老吴正在板书。
“那这是怎么回事?你刚说你是我又不是我是什么意思?”阿伦问。
“你知道平行时空吗?”镜子里的自己目光狡黠。
“你是说你是在另一个时空里的我?”阿伦简直要叫出声。
“是这么个意思。”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那为什么你之前没有在镜子里出现过?”阿伦又有些质疑。
“那是因为我不久前才找到这种方法。”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早就知道阿伦会这么问,回答地很快。
阿伦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了,“其实我一个月以前找到了这种方法,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镜子里的我是你,后来知道了,又担心吓到你。所以你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都要跟你表情同步,虽然我们两是一样的,但是你每天晚上照镜子总要照许久,弄得我总是很难憋住笑。”
“你是说,这一个月来,你一直都在镜子里观察我?”阿伦突然明白过来了。
“是啊,”镜子里的自己再一次露出狡黠的笑,“其实你跟我没什么两样,可以说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这么窥探另一个人的生活还是很有趣的,虽然观察的是你。”
“你是我的赝品,当然一模一样了。”阿伦立马确立了自己本主的地位。
“哈哈,我跟你可不一样,我都快准备跟曲雨表白了。”
阿伦不说话了。
曲雨是阿伦喜欢的女孩子,也是阿伦的同班同学,跟阿伦的关系还算不错。这个秘密阿伦谁都没告诉,但是自己知道,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愧是我的赝品啊,连审美都继承了我。”阿伦说。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不接话了,安静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幽幽地说:“你就不想跟曲雨在一起吗?”
话刚说完,镜子里的脸突然变了, 变回了自己那张丧气的脸。
那个自己……离开了。
跟曲雨在一起吗,阿伦也想过,可现在不是高三了吗,哪来的时间呢。高考结束了有三个月的假期,到时候怎么说都可以。更何况,曲雨喜不喜欢自己都不知道呢。
阿伦看着在在课桌上摊开的数学卷子,丝毫没有提笔做题的兴趣。
整整一上午,阿伦都魂不守舍地呆坐在椅子上,有时候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但那真的只是自己,那个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少年,再没有出现过。
表白吗?放学后,阿伦一边踱步回家一边想。
吃了午饭以后,阿伦就到床上躺着。闭着眼,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睡着了。
睡醒以后已经一点半了,阿伦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屋子,又去了学校。
刚走到二楼,阿伦就看到了从厕所回来的曲雨。曲雨不停地甩着手,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从楼梯拐角走出来的阿伦,便对阿伦笑了一下。阿伦点点头,他走到教室门口,顺势趴在栏杆上。曲雨见到,也走过来,站在阿伦旁边。
“怎么不进去?”阿伦转过头,曲雨今天应该是洗过头,有淡淡的香气,她没有把头发扎起来,随意地披着。阿伦头一回见她披头发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曲雨笑笑,她回过头伸出手指了指教室的门,说:“开门声太吵了,里面还有同学在睡觉呢。”阿伦点点头,他的目光从曲雨的头发上移开,投向了教学楼前面的长廊。
“听猪妹说你今天拿着他的镜子照了一节课,真的假的”曲雨问。
猪妹是阿伦同桌的外号,原名叫朱枚。阿伦想起他上午确实拿着同桌的镜子跟“自己”对话。脸突然就红了,他咳嗽了两下,不准备接话。
曲雨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他,继续问:“没想到你还这么臭美呀。”
“我那是照镜子故意把自己弄丑点,怕引起骚动。你们女生能忍受自己跟彭于晏在一个教室上课吗?”
“哟哟哟,喘上了啊。那你把真面目露出来给我瞧瞧。”
“我怕你爱上我了,不能这么干,你还要高考,有大好前程,我不能毁了你。”阿伦义正言辞。
“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看上你呢,人与动物只能是好朋友。”曲雨笑着。
“那看来你只能跟人类做好朋友了,你弃你的种族于不顾了吗。”阿伦转过头来对着曲雨笑。
曲雨看起来是一时语塞,半天没有说话。
阿伦站起了身,没有再伏在栏杆上。他盯着长廊上盛开的紫藤萝,下定决心,开口:“曲雨,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曲雨看向他,眼里有些诧异:“你问吧。”
“你”阿伦构想了许久的问题就要问出口,他突然有些担心了。这时候楼梯口的电铃突然响了起来,阿伦终于在最后一刻改了口,“你到底是什么物种的?”
曲雨笑了,她一边往教室走去,一边说:“高三狗啊,你不是吗。”
阿伦也跟了上去,没有再接茬。
该死,怎么就怂了呢?
下午的课无聊透顶,阿伦在英语测试上做完了上午发的数学作业。英语老师坐在前面百无聊赖地剪着手指甲。两节课毕,她跟英语课代表示意了一下,留了一份答案在讲桌上,啪嗒啪嗒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吃完晚饭后阿伦回到教室,课代表正在黑板上抄写答案,曲雨的座位是空的。阿伦挠了挠鼻尖,准备补完这张英语试卷。从乱糟糟的课桌上找那张卷子的时候,却无意中翻出了那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又对自己笑了一下,阿伦没有理他,低下头做题。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阿伦花了半个小时做完了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他抬头看黑板准备对着答案改一遍的时候,发现黑板上蒙上了鲜艳的色彩,答案都看得不清楚了。
这时候同桌小声地说了一句:“真美啊。”
阿伦转过脑袋——窗外是漫天的落霞,透过玻璃窗把半边教室染成深红色。太阳被深深地藏在云层里,云由紫到红地在天空上铺着。远处田野里的鱼塘水面变成了另一个天空,将这些色彩都收藏了起来。旗杆上的国旗像是没见过这样的晚霞,不知所措地摇摆着。
曲雨的座位就在窗户旁边,她的脸被印的红红的。阿伦看得有些呆了,他觉得自己就像窗外那面不知所措的国旗,不知道该怎么摆。而曲雨像一个新娘子,脸上有晚霞画上的美丽的妆容。
多年以后,阿伦可能会忘记高三最后40天里的所有点滴,但这个傍晚,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阿伦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着黑板对着答案,把卷子翻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被压在卷子下的那面镜子,里面的自己在挥手。阿伦停下笔,镜子里的自己焦急地说:“丫的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阿伦还没说话,镜子里的自己又消失了,镜像在不停地移动,最后停在窗边的曲雨身上。镜子那头传来凳子被移动的声音。
一个身影从镜子的左侧出现,他急匆匆地走到曲雨的课桌前,抓起曲雨放在课桌上的左手就往外走,因为太急,曲雨还踉跄了一下,周围的同学们都抬起头看着这两个人,有人似乎终于发现了窗外的晚霞,哇了一声。
镜子里的自己把曲雨带走了。
阿伦又转过头,他的曲雨还在窗边的课桌读着书。阿伦有些莫名的安心,又莫名的冲动。终于是舍得转回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对答案。
他们去哪了?阿伦暗暗想着。
晚自习上到九点才下课,阿伦不知道偷偷摸摸瞄了多少次,镜子里曲雨的课桌再也不见曲雨的身影。阿伦做了一张理综试卷,没有心情改,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就回家了。
学校的围墙上有一大片爬山虎,正是茂盛的时候,这是校工从不打理的地方。昏黄的路灯下,爬山虎的叶子沙沙的响,阿伦停下脚步看了一会,他很喜欢这片爬山虎,每一次学校大扫除的时候,他会偷偷拿个水壶过来浇水。
就在阿伦停下的时候,后面跟来了脚步声。阿伦还没回头,就听见有人喊他“阿伦?”他回过头看见了路灯下站着的曲雨。
“你在干嘛呢,怎么不回家?”曲雨问。阿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你怎么走这条路了,你不是住学校宿舍吗。”
“哦,我是去校医务室拿药的,典典有点感冒了。”典典是曲雨的同桌,也是她的室友。
两人一言不发地在路上走着,阿伦想起傍晚的晚霞,说:“今天下午的晚霞你看到了吗?”
“我就在晚霞旁边,我能看不到?”曲雨回答。“当时我都想跑出去看了。”阿伦说着,又想起那个镜子里的自己把曲雨拉走,究竟是去了哪呢?怎么晚自习都没有回来?
“是啊,高三太忙了,都没时间好好出去玩,高一高二老班还带我们春游过呢。”曲雨接过话。
阿伦不再说话,他的心思都在下午镜子里发生的事,爬山虎的叶子在路灯下的影子影影绰绰。曲雨见他沉默,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又一言不发地走着。
到了校医务室,曲雨跟他道了别,阿伦看着曲雨的辫子晃个不停,又呆看了一下,知道曲雨进了医务室,他才离开。
回到家阿伦从书包里拿出那张晚自习时候做完的理综试卷,对着答案改了一遍,发现自己错了如此之多,有些懊恼,做着错题集直到深夜。他往窗户外看了一下,对面的人家都睡了,隐藏在楼房之间的几颗星星孤独的挂着。
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二十了,不禁为今天的学习时间开心了一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洗漱去了。
他刚打开洗手间的门,镜子的自己已经靠在门口,似乎在等他。
“你猜我今天带曲雨去了哪”镜子里的自己先开口说。阿伦走进洗脸架,拿起牙膏往牙刷上挤了很多:“不知道。”“我今天跟曲雨表白了,”镜子里的自己独自说着,没有在意到阿伦的手狠狠的抖了一下,“没办法,今天的晚霞太好看了,我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呢。”阿伦还是没说话,他把牙刷往嘴里塞,使劲地刷了起来。“你就不想知道结果?”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诧异阿伦的表现。
此刻阿伦的嘴里已经全是泡沫,他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你接着讲。”镜子里的自己于是又开始说了起来:“我跟她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我跟她表白了,还亲了她。后来我带她出了学校,在街上溜达。直到晚自习结束我才送她回去。”
“今天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去了两次教室。”阿伦含糊不清地说了这句,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想看看他的反应。
“哈哈,真没想到你活得那么怂啊。”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阿伦有些泄气,是啊,都快高考了,班主任还能拿他怎么地?他妈的谈恋爱还磨磨唧唧啥?
还没想一会儿,他又听见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了:“兄弟你都刷出血来了,我看你那么云淡风轻,还真以为你不在乎呢,哈哈,怂包。走了。”
阿伦低下头,看见自己吐出来的泡沫里有丝丝血迹,颜色让他想起今天晚霞在曲雨脸上留下的颜色。
他抬起头,镜子里的赫然又是自己那犹如丧家之犬的臭脸。
呸!妈的。
晚上阿伦一直睡不着,起床刷了一会题也没有心思。他走到卫生间狠狠地拍着镜子,拍了好久镜子里的自己却停下了动作。镜子里的自己惺忪睡眼无动于衷,镜子外的阿伦啪啪拍着镜子,画面显得诡谲恐怖。
“干嘛啊这大半夜的也不睡?”镜子里的自己显然也没睡,但却能看出他的倦意。
“曲雨她同意你的表白了?”阿伦终于问了出来,却更紧张了。
“哥们,不是我说,你要问也早点问啊,这一晚上都没睡好吧?之前我准备跟你讲你又不听,现在来吵我,累不累啊。”
不知为何,阿伦讨厌极了他现在的语气。他不耐烦地说:“你说不说,不说我睡觉去了。”
“你睡得着吗你?”镜子里自己的脸突然凑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下巴,“唉,这根胡子也太长了。”
阿伦受不了了,转过身要走。镜子里的自己在身后大喊:“我说,我说不行吗。”
“曲雨她……当然是同意了。她还说其实她也很喜欢我,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把她拉出教室之后,你都没看见她的脸,比天上的云还红。再说了她不同意我的话能跟我在外面呆到放学吗?”
阿伦没有回头,听完了这些话,径直走了出去。
曲雨她,真的会接受自己吗?
第二天阿伦睡过头了,赶到教室的时候早读课已经进行了一半。同桌朱枚照例趴在书上睡觉,口水把书上的插画已经淹地看不清了。
阿伦坐下,扭头看了看曲雨。曲雨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头发梳到耳朵后面露出脖子,手里拿着笔在写写画画。
这是高三早读课的常态。对于理科生的他们来说,数理化似乎总感觉比语文英语这类学科要重要些。早读课不乏一大批同学刷题,读书背课文的同学反而寥寥无几。
正因如此,阿伦买了所有曲雨买过的习题册和试卷。为的就是当曲雨碰到不会的题,第一个就来问他。曲雨也确实这么做了,所以每次看到曲雨皱着眉头拿着笔和习题册站起身的时候,阿伦就会突然紧张和兴奋起来。
阿伦收拾了一下桌子,翻出了那面还没还给同桌的镜子。他拿起镜子,突然听见镜子里的自己说:“你看,我说的吧?他肯定是睡过头了!”
“你烦不烦啊,都不用学习的嘛?”阿伦有些厌倦这个家伙一直在镜子里跟自己对话了。可是他低下头看向镜子时,看到的却不是那个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纤细白嫩的脖颈和盈盈的笑容。她的背后是学校围墙上那一片翠绿的爬山虎。
那是曲雨。
“你好呀阿伦。”镜子里的曲雨对自己说。
阿伦觉得自己的大脑要宕机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扭过头看着坐在窗户旁边的曲雨。
“嘿,你看哪啊?咋的?曲雨对你说话都受不了?”阿伦扭过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地说。
“所以你……把这件事也跟曲雨说了?”阿伦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我这还把她带出来了,让她教教你怎么跟她表白。”
“来,你给这家伙说说。”镜子里的自己对镜子里的曲雨说。
阿伦有些懵了。
镜子的画面一转,又是曲雨那张笑盈盈的脸。曲雨用手捋了捋鬓发,说:“你们两不是同一个人吗?怎么没有一起表白?”
阿伦突然感觉不太对劲。曲雨在镜子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总觉得镜子里的曲雨看起来很奇怪。但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哪不对劲。
这时候镜子里的曲雨停了下来,有点疑惑地问:“阿伦,你在听吗?”
阿伦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大声说:“你不是曲雨!你到底是谁?”
吵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阿伦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抱歉地看着周围的同学,大家也没有在意,教室里再次响起读书声。
阿伦低下头,镜子里的曲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头。
老人的满是悲伤,他说:“我跟曲雨是在高考结束那天在一起的,后来我们一起上大学,结婚。每年的六月八号我们都会庆祝一下,因为这是我表白的日子,也是我跟曲雨的恋爱纪念日。”
“今年是我们第八十个纪念日,我们为此准备了很久。可是前几天曲雨病倒了,医生说她可能捱不到纪念日那天了。”
“可是每天曲雨都会跟我说,等她出院了,纪念日那天一定要好好玩。”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但我真的不想让她失望,带着遗憾离开。”
“阿伦,你能帮帮我吗?”
阿伦明白了,说:“所以你的意思,你是未来的我?你是要我提前跟她表白,这样纪念日也会提前?”
“只有这个办法了。所以这几天我才会跟你对话,让你提前跟曲雨表白”
这时后桌拍了拍阿伦的肩膀,递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你刚才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没事吧?
那是曲雨的笔迹。
阿伦突然站起身,吵闹的教室再一次因为他安静了下来。他走向窗台边曲雨的课桌,抓住曲雨纤细的手臂,带着曲雨走出了教室。
突然安静的教室把朱枚惊醒了,他腾起身环顾四周,突然听见阿伦桌子上有一句苍老的声音说:“你是怎么发现那不是真正的曲雨的?”
朱枚吓了一跳,以为阿伦把手机带到教室了。他赶紧帮他收起来以免被老师发现,却只找到一面破碎的镜子——那是朱枚的镜子。
“靠,这孙子!”朱枚骂了一句,又趴在课桌上沉沉地睡去。
阿伦没有说的是,每次曲雨抱着习题册来找阿伦的时候,阿伦总是把全部目光和心思放在她的手上,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有时候曲雨会当着阿伦的面写自己的推演过程,那个时候曲雨的左手会按住习题册,用力地指甲发白。这时候阿伦总会看到曲雨无名指上有一个小小的痣。而刚才曲雨用手捋鬓发的时候,手上并没有那颗痣。
那颗痣原本很小很小,小到很难注意到,但是阿伦却注意到了。
——因为那是戴结婚戒指的地方。
曾经被那声Freedom深深的震憾!!!看完了影片,我才知道对英雄的理解是多么的肤浅,华莱士,一个可真正称得上是英雄的人,在肉体的死亡中,得到精神上的永存!!!
曾经为之动容过的诸位,一定不会忘记,威廉华莱士在临死前的那声“――Freedom――”。
这呐喊所引起的震撼,配合着背景音乐,经久不息,直到影片的尾声。
不想和人争辩,这和以前我们影片中先烈就义前的“打倒……!”、“……万岁!”有什么区
别。我要说的,可不是现在。等我说完以下的话,你们会知道我的观点。
影片中有许多小细节,让我思索了很久,甚至,那些细节给我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影片
高潮――“自由!”
让我们再来回顾一边,看看历史的长河,如何造就英雄,你会从自己身边发现,生活中一
直存在着他们的影子。
一、童年的继承
华莱士并不是天生禀赋异人的英雄,充其量是个平民的后代,虽然他的父亲曾经领导了一
次小小的抗争,可比起他后来的作为,有许多的不成熟、不成功的因素。
他的父亲是那时平民的代表,他的起义,动力不在于自身阶层对自由的认识和评价。某种
意义上来说,他是本着对阴谋者的痛恨以及忠诚于领主国家的信念反抗,甚至都没有战胜
对手的意图,他只是要让那个暴君知道,平民也有斗争的勇气。
英格兰王长脚为了扩张吞并苏格兰领土的野心,布下圈套暗杀了所有参加议和的苏格兰贵
族,年幼的仆从也未能幸免。
童年华莱士被那张扭转的苍白面容惊吓,而后又想随父亲一同出征,这不是因为他具有超
出同龄的勇气,而是因为对死亡的概念,他还没有更深入的理解,直到他看见父亲和兄长
的尸体,还有淋漓的血。
他在父亲的坟前忧郁,年幼的莫伦在众人离去时奔回来,给了他一朵蓟花。这时,华莱士
流泪了。他终于知道了死是什么,那是意味着失去熟悉的亲切,不再拥有温情。
影片中,他的叔父端起他的下巴,说了一句:“你真象你的母亲。”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象字面上那么简单,仅仅是对他容貌的感叹,仅仅是对陡感孤独和恐惧
的华莱士表白:我们是一家,你身边仍然有可依靠的亲人。
那是对当时华莱士的注解:他本有一颗感伤而柔弱的心。
他的叔父是个智者,他比死去的兄弟更理解抗争的目的和意义。他要华莱士学习拉丁语,
告诉华莱士,在学会用武器前,必须先学会用脑,更重要的是通过拉丁语理解上帝的所在――
真理才赋人予自由。
幼小的华莱士当然还不能彻底懂得这些,他还不断沉浸在对故土的留恋和失去亲人的哀伤
里。
他在梦中和父亲对话,父亲对他说:“心是无法禁锢的,拿出勇气去追求!”这无疑是对生
命意义的最早启蒙。
华莱士的叔父带着他游历欧洲,只有在他长大成熟以后,才真正从两个先人身上继承了宝
贵的遗产:理智和勇气,从此伴随他寻找生命的自由。
二、生活的热望
华莱士从国外归来了,回到故乡,他就热切地亲吻久别的气息。与老友重逢砥砺的喜悦和
参加他人载歌载舞的婚礼,让他都没有意识到,在他国统治下的短暂美景,从来也不可能
摆脱蹂躏的阴影。
长脚发明的初夜权,意在吸引本国贵族安心在苏格兰的土地上驻扎开拓。可这种剥夺了人
道的特权,无疑使得平民受到了更深重的压迫。
白皙的新娘没来得及投入丈夫的怀抱,就被赶来的英贵族制止了。新郎本在愤怒中意图反
抗,马上就受到了利剑架颈的胁迫。新娘在内心天平上选择了他的生命,那拂开刀剑的手,
那耳边的轻语,终于让爱人在武力的*威下,不得不忍受被人夺走心爱的痛苦绞割。
这种时候,个人的愤怒和反抗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华莱士是个逃避者。他只想做个老老实实的人,过普普通通的生活。面对这样的环境,他
还是希望能够凭借一点小聪明,抓住那法律的漏洞,和心上人继续游离现实的残忍。
深林里,他和莫伦秘密结婚了,牧师祝祷证婚后,这对男女就着月光与涟漪偷尝“禁果”,
华莱士成了一个男人。
梦境终究会结束,不管曾经如何甜美醉人。
三、义务和责任
英军的跋扈在众人企求和平的忍耐下激增,连还没有足够地位和资格享受初夜权的那个英
格兰老兵都觉得,自己对于苏格兰人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别人并不知道,莫伦和华莱士的真实关系,但是那家伙就在光天化曰下调戏莫伦,不在乎
嘴里说的话和他的举动配合是多么无耻――“你让我想起了家里的女儿。”
他兽性大发时,已经顾不到身边苏格兰人如何众多,甚至听不到自己同伴的劝阻。是什么
让他有那么大的胆量?
――想通过亡国生涯发展社会实力的人,你替我思考吧。
因为反抗污辱,莫伦被杀害了。华莱士在海湾没有等到他的爱人前来汇合,逃离这个世界。
他的理想主义生涯也就此结束,除了悲愤而起,他再没有继续欺骗自己的理由。
那时的他还依然称不上是第一个觉醒者。他只是第一个没留住爱人生命的不幸者,由于不
幸而反常,违背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原则。
他的率先回击就赢得了响应,那是久忍屈辱的大爆发。众人围着他大呼:“英雄之后!――
华莱士!”――可华莱士心里知道,他宁愿向死神屈膝,要回自己的爱人。
他在莫伦父亲面前下跪,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只想得到宽恕……
华莱士不是想号召别人,也不想当众人的领袖。邻镇的人赶来投奔时,他还劝人回去,因
为他认为此时骑虎难下,全是一时冲动惹的祸。
起义是被动的,投奔义军的人数不断增长。如大海纳百川,要想推拒也不可得。这是个异
样的循环,众人为他的勇气而激励,放弃了苟且偷生,投入战斗,而华莱士也正是被投奔
者的热情激励,思考起自己的责任。
他不能舍弃众人的信任,更看到了起义背后鼓舞人心的真正目标:生活的自由。
没有对生活的热望,成就不了一个热血男儿。
没有对人民的义务和责任,成就不了一个英雄。
四、现实的抉择
华莱士赢得了传奇英雄的名声。他一呼百应智勇双全,在不断的胜利中,自蔽的苏格兰贵
族甚至也被打动。
贵族们想仿效他的模式,领导手下的雇民为他们捍卫土地。然而面对英格兰敌军的强势兵
力,他们自己在怯懦,做议和的打算,因此号召显得如此空洞,远不足以让众人觉得有为
此赴汤蹈火的必要。
华莱士的队伍在他们将退却时来到了,一通震撼人心的演说,明白无误地阐明了这战争和
平民们的关系:他们的坚守不是贵族们谈判桌上的筹码,而是对自身价值的实现。(委实精
彩,只怕我翻译得次毛。)
……“嗨,战斗也许会令你死去,逃避后你却定能生存,至少暂时能活命。从今而始,直
到多年之后你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时刻,你会不会宁愿用这些苟活的曰子换取一次重来的
机会?那仅仅是回到这个战场,一起对我们的敌人宣告:他们可以夺走我们的生命,可永
远也无法夺走我们的自由!……”
为避免歧义,重复原文如下:
“Aye, fight and you may die, run and you'll live At least a while
And dying in your beds many years from now, would you be willing to
trade all the days from this day to that for one chance, just one
chance to come back here and tell our enemies , that they may take
our lives, but they'll never take our freedom! Alba gu bra!(苏格兰万岁!)”
华莱士的鼓励振奋了众人的斗志,通过他周详的部署,这次贵族与平民联合的战役以寡敌
众,用最小的代价夺取了胜利。贵族们也愿意利用他的感召力和战斗力保卫自己的权益,
赐给了他及起义领导层贵族的封号。
华莱士学识本就不比那些世袭的苏格兰贵族少,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他知道贵族们的最
终企图,可他暂时还只能借助他们的兵力和武装,扩大义军的规模,对抗英格兰的军队。
阶级的分歧并没有阻止他对贵族朋友罗伯特的信任,华莱士通过他的语言和表情,了解到
罗伯特与别的贵族并不相同。罗伯特的志向没有仅仅停留在收回部分领土,并以几个战役
的胜利做威胁,与英格兰人回到谈判桌上。他想的和华莱士一样,重新建立起完整、独立
的苏格兰。
华莱士对他交心,希望可以结成长久的同盟。然而,他不得不接受一次教训:利益面前,
不同的阶级间没有永恒的挚诚。
五、理想与困惑
在对英国王长脚面对面的较量中,爱尔兰的雇佣军临阵倒戈,投入了义军的怀抱,可那些
苏格兰贵族却因私下的交易而背叛了义军,部队临阵脱逃。华莱士徒然一再挥动着令旗,
可无法挽回背弃者的脚步。
孤军奋战,义军和英军一同在长脚的乱箭指命下纷纷倒地。华莱士也受了伤,一腔悲愤化
为对那个暴君的最后一搏。他拍马向扬长离去的长脚追击,已经不在乎人数众多的卫队,
他想战至最后一息。
回头迎战的铁面人把他打落下马,华莱士趁他下马来看时,制住了这个敌人,挥刃割向他
的脖颈。那人因绝望而惊叫,挣扎中,华莱士剥落了他的头盔……
华莱士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眼前的敌人竟然是罗伯特!
初次看时,只体会到华莱士异样目光中流露的是惊痛,是迷惑,是难以置信。他丢开剑,
颓然躺倒在地,仰面向天等待屠戮,仿佛是对友情的绝望。可后来我细细品味,才发现他
是想用自己的生命来忏悔。
按他对敌人的态度,他才不会对背叛者有妇人之仁。按他孤身挑战的勇气,他也不至于因
为失去友情而如此伤心绝望,何况他曾经失去过一次,那是莫伦――他最珍惜的爱人。
自暴自弃只有一个原因:他觉得自己不配,也无法再承担领袖的角色。
“为何志向那么远大的朋友也会背弃自己的信念?为何“苏格兰”这称谓在平民和贵族间
永远有着不同的意义?……太多的生命因为这场战争而失去……我才是真正的罪人!是我
许诺他们将在自由的国度里得到尊严,结果却让他们在欺骗中无谓地牺牲!”
身为义军的精神、军事领袖,他悔恨自己因为轻信而将众多的追随者陷于死地,无地自容,
羞于面对血流成的河。
这使华莱士的精神崩溃,除了以死相谢,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干什么。
幸亏罗伯特良知未泯,在最关键的时候将华莱士推上了他战友的马背,让他们摆脱了追兵
的威胁。
这让华莱士拥有了第二次生命,使他有机会,重新寻回信仰,进一步理解生的意义。
六、侠义和使命
义军受到了重创,战友的父亲也伤重不支。那个倔强的老人曾经是他父亲的战友,而今同
是他的追随者。面对老人死前的流离,壮实豪迈的儿子在悲泣,曾经坚强的华莱士也感到
了无比的愧疚和自责。
老人却带着笑容对儿子缅怀道:“这种自由自在的曰子我享受够了,还能看到你成为现在这
样的真汉子,好痛快……”
这番话没有消失在战场尸骨如山的惨淡中,它深深地触发了华莱士的反省。倘若这就是老
人的幸福,这就是那些牺牲者自主的意愿,他将继续为此奋斗,他坚信这就是他的使命。
华莱士对战略的观念也开始转变,他脱离了对贵族部队的幻想,在暗中积蓄真正的有生力
量。
尽管他身边依然围绕着坚信他的战友,可他在继续领导众人之外,选择了单枪匹马的游侠
方式,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叛徒国贼。
驰骋在苏格兰的旷野山峦,华莱士的名字更多成为了一种象征,他是苏格兰平民的救世主,
苏格兰贵族的复仇神。对英格兰人而言,他是敌人和不死的战神,在那个被冷冻的王子妃
心里,那是男子汉与爱神的别称……
华莱士清醒地意识到个人崇拜的凝聚力并不是胜利的全部保障,特别是因为两次通过王子
妃的密报才使义军躲过劫难,让他看到,继续依靠装备军力落后的义军孤立作战,不但无
法从根本上动摇英格兰的统治,很可能还会导致毁灭性的灾难。
当他得到罗伯特的合作建议时,华莱士又一次面临抉择。有人认定那是圈套,爱尔兰战友
斯蒂芬则从上次罗伯特对华莱士的营救中,看出他内心的矛盾,相信他有为过去感到耻辱
而想重新做人的可能。尽管如此,众人都认为去赴约是种冒险,不希望华莱士以生命作赌
注,博取两个阶层的再度同盟。
为了缩短战争进程的那一可能,为了保留更多的生命以享受自由,华莱士还是去了,孤身
前往,拒绝斯蒂芬的陪伴,以免给他带来危险。
这不是疯狂的愚勇,更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体现,这是他凭理智和对局势判断作出的选
择――“如果总要有人为此流血,希望那就是我一个人的血。”
威廉华莱士入城会面时,果然落入了苏格兰贵族上层和英格兰王室共同合谋的陷井,这个
陷井连罗伯特也不知道。从表面来看,华莱士的被捕应了别人的猜测,可是由此而促使罗
伯特与其父亲的彻底决裂,断绝了英格兰统治者对苏格兰的最后控制,那华莱士付出的就
并非是无谓的代价,他的牺牲意义深远,更不是毫无价值。
死亡与永生(终结篇)
面对审判,华莱士表现得镇定自若,坚决否认自己的行为是叛国。在他心目中,他是独立
的苏格兰人,当然不承认英格兰王室拥有对苏格兰领土的主权。长脚已经濒临死亡,可他
仍在喘息着,不看到这个对手的悲惨下场,他就死不瞑目。
是夜,王子妃前去探望,开始希望他能够认罪,以得到开恩――砍头了事。当她知道华莱
士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劝告时,给了他一瓶麻药。
一旦拒绝认罪伏法,华莱士将要面对的是刀钩掏挖内脏的酷刑,这和中国的凌迟没有本质
区别,濒临死亡的时间相当长,痛苦非人想象。王子妃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他一定要坚持
为自己的理想献身,她希望至少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帮助他――让他死得不至于那么惨烈。
“喝了它,它能减轻你将遭受的痛苦。”王子妃哀求道。
“不,它同样会令我神智不清,我不想在麻木中死去。……”
在王子妃泪流满面的哀求下,作为安慰,华莱士终于当她面喝下了那液体,却在她离开之
后,吐掉了口中的麻药。
我不知道,假如江姐、成岗这样的烈士有这样的机会,会有什么样的举动。除非做叛徒,
他们那时的受刑,完全是无法逃避的选择。一样是捍卫自己的信仰,总之是个死而无悔,
何苦要拒绝没有痛苦的了断?
第一次看到那情节的时候,以为那是影片为了体现英雄主义而故意渲染的煽情拔高,若是
英雄因为情人的恳求而放弃一度坚强的外表,无疑就损害了英雄的形象――好比江姐的那
句:“你那个是竹子做的,俺的这个是钢铁……”――异曲同工。
可当再往下看时,我心中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描述。
华莱士在囚房中祷告:“我非常害怕,请赐给我力量,让我就死从容。”
原来他是这样恐惧!
原来他并不肯定,自己能否抵受那一惨痛!
这是为什么?万一在刑台上,最终背弃了自己的信念,这个曾经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英
雄岂不是在死亡之外,更添耻辱?
怀着对这类影片一贯的信任,英雄不会在最关键的末尾让人失望,我看下去。
……华莱士囚于马车,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间经过,浸没在飞来的垃圾和恶毒的叫骂声中,
他坦然自若。被吊上绞架,又在咽气前夕放下,面对主刑官袍上的皇家徽章,他爬起来还
是沉默不语。直到在绞轮架上拉得关节脱臼,又到刑床上剖割,华莱士一直没有屈服,哪
怕是发出一下呻吟……
喧嚣的人群在他的坚忍中,渐渐静默。终于,一个女人禁不住替他叫出了求告:“Mercy!" 一
个声音带动了所有人的知觉,“开恩”呼声在人群里扩散,越来越高……
连躲在人群中的战友都不忍心看他继续承受这样的折磨,痛苦地低声道:“求你叫出来吧,
就说一声也好,只要一个词,开恩……”
主刑官不断怂恿着,当他以为华莱士终于要开口,说出那个让他保留一点征服者虚荣和尊
严的词时,示意执刑者停止用刑。
在所有人窒息般的等待中,华莱士倾尽全力长呼:“自――由――”
暴君在这一瞬瞪目死去,战友在这一刻垂睑泪下,刽子手在这一刹莫名失望……我在这时
候禁不住激动,哽咽中,看到了一个英雄的诞生。
原来对英雄概念的认识是那样浅薄!其实直到这时,华莱士才成为了真正的英雄,能够看
得见眉目的英雄,先前只是个英雄的剪影和轮廓。
是这部影片,叫我明白了成为英雄的另一重条件。
华莱士不吃麻药的原因很简单:他既然有自己的信仰,当然应该从始至终去坚守,接受一
切考验,哪怕是极端痛苦的折磨。这是他不愿意回避的。如果他终于屈服,他不怕证实自
己的软弱。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能坚持到最后。如果吃了麻药,那就是错过了认识自
己灵魂的机会。
那样做不是为了摆脱沽名钓誉的嫌疑,而是为了寻找一个真实存在,万一为了怕结果出乎
自信而放弃,他的内心就已经不复坚强,必将自我鄙薄。
“勇敢的心”原来指的还有勇于面对自己,绝不背叛自己的真意,那就是真正地活过了,
在肉体的死亡中也能得到精神上的永生。
这才理解了那句话:Every man dies, not every man really lives
壮哉!英雄!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超脱民族、阶级、立场、时代等等的局限,赢得广泛的敬慕和认同,
历史长河不息,影响一代又一代人。
结束语: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影片,时不时,我就想再回顾一边。老实说,我已经看了8遍影片,
两遍剧本(尽管水平不怎样),超过任何一本武侠小说的记录。很奇怪,每次我都依然
能发现更多值得回味的东西。限于篇幅和仓促的时间,我无法更详尽地诉说对影片一个个
精彩细节的感悟。(对它的失误部分的个人浅见,以后再加以补充。)
**取材的历史原型和影片中的威廉华莱士当然是不同的,可是**是那一形象的艺术再
现,这是没必要深究的。我不希望有人对原型的背景和出身作更多喋喋不休的唠叨:这个
人是假的,其实虚伪的很。
(这种表现很愚昧,就象对着画中优美的风景说:这个山是假的,这个水也从来没流起来
过,……太煞风景了!――但愿没有,否则就太悲哀了……)
就按照唯物论的观点,幻想也是真实存在的集中表现,人想象不出超出认知的东西,拼凑
也罢,组合也罢,总有其基础。(唯心就更别提了,一说起来我可能比谁都反动,呵呵。)
那我相信,这个英雄的种种品德,在很多真实的人身上拥有过一部分。何况,我自己也看
到过,体验过。
《茜茜公主》里王子的扮演者最后落户于非洲,积极教人种植技术。他是怎样的人我们大
概可以了解一点,可没必要要求所有的演员都那么作,以证实自身的崇高,他们可以用别
的方式颂扬崇高。
若是没有这分对崇高的向往赞佩,梅尔吉普逊不会用身家去追加远远超过影片预算的投资,
自导自演一部历史史诗。史皮伯格也不会在畅销片外,执着制作出《辛德勒的名单》。就因
为人们对崇高者的感动,才会使他们获得空前的成功,这也算一个论据――崇高的精神价
值并不和当代的商品价值背离。
一个继续在自己事业上耕耘的真正的演员和导演同样是令人尊敬的,不能因为他们拥有了
财富,就成为人格的污点。
侠的举动很容易被神化,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不惟侠举,总会时不时出现一些被
渲染得完美无缺的神。可这些神大多演化为传说,枭雄,甚至蜕化为蠕虫,终不会尽都成
为令人信服赞佩的真实英雄。
难怪悲剧中的英雄总是具有更多的震撼力和认同感,也许不到死的那刻,人们总是难以置
信这样的英雄会在历史里存在过,由于刻画的久远,后人中甚至对牺牲的英雄都不乏另作
评价者。
我不知道怀疑一切的发难有什么价值,挖空心思把忠良翻案为奸邪,寻找证据。是证明后
人高瞻远瞩的智慧,还是证明叛逆历史本身有着奇妙的快感?历史都已经一再面目全非,
何必找这乐子?
如果有人觉得是在捍卫真相,捍卫真理,我觉得好笑。没有崇高的人格和坚强的意志,拿
什么去捍卫真相?坚持信念从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想想当年火刑柱上烧死过多少说出真
相的人?如果一个的人生哲学是宣扬自顾自,而不愿意为什么崇高付出牺牲,那他怎么可
能是真理的殉道者?这本身就是个悖论!
用逆证法得到反证:这样的观点也就不成其为真理,没必要一再宣扬。
作为世故者对别人善意的规劝,这都没什么,青菜罗卜各有所好,每个人对生活的领悟各
不相同,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态度,在法律限制的范围里付诸实施。然而,为了让别人
接受同样的观念而不惜践踏别人对美好事物的憧憬,这就太过了,不可容忍。
没有信仰的人最多能体验的是自得,永远享受不到始终的自尊感。总有一刻,会感到做人
的灰暗与卑微,无法体会到发自内心的荣耀――那是逆境困境都不能改变,仰视或是鄙薄
都无法撼动的骄傲。
有了信仰,甚至能在精神和肉体都承受打击的时候,发现令自己愉悦的源泉,不会长久沉
浸在痛苦和失落中。
快乐,那才是快乐心怡的人生。
我想做一个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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