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蝶儿亲启。
你这么美,回眸一瞬半世倾,你这么媚,妩媚动人娇春水。
吾脉搏里的热情如烟火引线般被你点燃,愿为你喷发出绚烂的火蝶。
此刻,吾只想听你说,你---愿意要我失控的热情。
吾的等待愿化为红尘砾土,任你践踏。
彩蝶纷飞处,自有我相随。
源水桥边,不见不散。
永远等你的 梅富贵
红梅点上几朵,雪花飘上几片,蝴蝶画上几只。张着翅膀的彩色昆虫集体贴趴在雪梅上,仿佛黏住了蜘蛛网,飞舞不去。
“死锅咦!!很有意境,我真是太厉害了!咩哈哈哈!”
“八公子,你屎什么呢?”
“边去,这是东洋文,懂吗你?什么学历,多吃饭少说话。”
“…………”
丢开毛笔,大甩宽袖,掏出印章,“砰”地盖上,边角再画上一朵红梅配元宝。
“完成,收工。”
“八公子,你,这…就算是完成了嘛?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对我乃至对整个梅家的香火延续传宗接代都是很重要的啊。”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什么的我是管不了。不过你放心啦。我一向最为客官细心考虑的。你看我还把你和你意中人的名字都化作重要元素融入了整封情书中。保准你的情妹妹看完信后,陶醉在你的创意、才华和深情中无法自拔,恨不得立刻飞到源水桥跟你鸳鸯飞啊飞。”
“有没有这么神奇啊?拿来我看看。”
“先付银子再拿货。这是规矩。”
“啐。穷酸臭书生。我和蝶儿的感情是无价的!”
话音刚落,一锭小碎银不争气地被拍在桌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流香四溢的情书纸被推到桌沿边。
书生样的八公子笑颜展露,掂量了银子收进兜里,“拿回家慢慢看你的无价情书吧,我要关店门先走一步咯。嘉呐!”
“等等。八书呆。”掏了银两的男人开始变得不太好说话,拎住矮小书生的领子,“嘶----虽然我梅富贵书读的不多,可是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冬天开的梅花为啥会有蝴蝶停在上头嘛?”
大冷天还这么活泼的蝴蝶,他可从没见过。
八公子挑了挑眉头,拍开男人的黑爪,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的长衫领,“我问你,蝴蝶该何时出现?”
“怎么着也该挑个暖和的天吧?”
“那梅花呢?”
“大冬天啊。”
“你姓梅?”
“我梅富贵谁不知道,这方圆百里说到良田千亩,家财万贯,香火单传不就能想起我梅……”
“你家的富贵估计到你这也该没了……这么霉。”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咳,小生的意思是,你姓梅,你意中人叫蝶,一是盛在寒冬腊月,一是飞舞在春暖花开季”
“那说明什么?”
“……”那说明你们俩根本没戏,你想太多,吃太饱,大冬天追什么蝴蝶,啐,不过……潜台词什么的最忌讳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有美感,没有意境,没有和谐了嘛,当着客官的面,当然要说:
“那说明你们俩缘分天定,情比金坚,你为了她愿开在暖阳中,她为了你可飞进寒冬中,这是文学作品中的夸张艺术处理法,你懂不懂?懂不懂,懂不懂??”
“是……是这样的嘛?”
“啐,方圆百里还没有人敢怀疑我朱八福写情书的专业素养,这整条街上刚成亲的小两口谁不是拿这我的字帖凑成一对的!你为什么追不上女人?就是因为你那颗食古不化的脑袋,食古不化什么意思知道不?就是说从前有一个土财主没情趣没风度,只知道整天数元宝,还仗着自己有钱,天天啃排骨,啃啊啃啊啃啊,就肠胃堵塞不能消化了!”
“唉?食古不化……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怪不得蝶儿也这么说我……”
“知道错在哪就快去改进,这次我就不收你咨询费了,短时间内,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消失。”
“是……是是是,多谢八公子指点,我消失消失……那蝶儿看完您帮我写的这封信后,肯定能赴约嘛?”
“如果她还没有赴约,就说明你改进的还不到位!”
“我明白了,从今日起,我不再吃排骨就是了!”
“哼。望你说到做到。”
冤大头主顾消失在街道尽头,小碎银丢进小荷包里,葱白的手指一拉粉绣线,一袭青底白绸长衫的公子吐了吐舌,面上净是得逞的笑,那位蝶儿姑娘早就放话说要嫁有文化能读书的儒生,根本不稀罕梅家的破银子,一封情信搞定一个女人?那是女人春心荡漾的时候还差不多,这个嘛,他得提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把自己给撇清咯,这霉人追不着女人可别砸了他的金字招牌。
撩起男子的衣裙前摆,粉书生把银两别进裤腰带,看了一眼桌上一封折好的情信,他一撇唇,索性抓了一并塞进裤腰带间,匆匆地拉下衣衫,操起桌上的折纸扇咬在嘴边,着急忙慌地就往外跑。
才跑出几步,背后三两女子围成小团就对他不停指指点点,捂嘴媚笑,如同芒刺在背。
“是无涯书坊的八公子,今天也是浑身充满了耀眼的书卷气,好漂亮精巧的公子,才气纵横,文笔又好,不知道谁家的**有这般福分可以赔得起他。”
“书生不充满书卷气,难道透着杀气吗?没你说的那么特别嘛,你看他娘泡的,细脖摆腰像个女人。”
“你不懂八公子的人格魅力啦。我之前有拜托他帮我写情信送给我青梅竹马的那个他,结果,哎哟……他第二天就上门向人家提亲了喂。”
“你男人也太好打动了吧?”
“哪有,是八公子教我把信随手扔一扔,最好一个不小心给他爹娘看到啦。都怪八公子啦,把人家写的那么秀外慧中,又会相夫教子,言辞谦逊,所以……”
“……他教你设计你未来相公啊?好阴险的娘娘腔。”
“我也不觉得他有多神,不就是会耍点小聪明嘛。哪家正经公子会像他那般吊儿郎当,叼着柄扇儿,疯疯癫癫地在街市上跑?所谓男子,还是该同李丞相的长公子那样,有礼教有气度,器宇轩昂,冷冽沉默,我到现代还不敢看他的眼睛呢。”
“李相家的少爷?东序学府的宸景公子?就是你们上次票选出来最想嫁的俊男第一名那个?他很难亲近耶,而且,我听说他们书院的人说,他好像对男欢女爱没什么兴趣。”
“对女人没兴趣?那对男人呢?难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怎么怎么样吗?”
“龙阳之好乃千古之谜,是咱们女人悟不透的东西呐。”
“那他会对八公子有兴趣吗?”
“你想太多了吧?宸景公子就算看不上女人也不会喜欢一个娘娘腔的!”
“嘘!你小点声。他听到了啦。”
说他是吊儿郎当的娘娘腔。哼哼!
大咧着唇,嘶声吸着快落下的口水,站在街道中顿了脚步,突得将咬在嘴里的扇子拿在手里,手指轻拨唰得展开白纸扇,一株幽魅的君子兰跳跃其上,他高挑细眉,秀白的脸上闪过几丝戏谑的笑意,迈出缎头黑丝鞋,踱着翩翩君子步,只叫背后女子都羞了脸不敢再多言语。
器宇轩昂,冷冽沉默?会很难吗?少说几句话,走路慢一点不就到位了?所以说,女人眼盲心也盲,所以才总是发生找错情郎表错情的悲剧,而他从事的就是指引她们从瞎子走向光明的伟大事业!
不过,他今日可没时间拯救失足的良家闺女,柳条街口第五课柳树下还有个客户在等着他的亲笔情信去勾搭情人呢。
来人神秘,他还未曾见过他的真实面貌,只留下一句话做交货暗号。
定是那些书院里的酸儒生,孔孟之道读太多,张口下笔满是大仁大义,忘了小情小爱怎么写,又不好意思拉下身段来请教他们这些专干这行的三下九流,可想追姑娘的心可不会因为读了孔孟就减少,生理需要可以上春分楼解决,心理需要就只好找他朱八福公子来解决了呗。
不就是代笔写个情书吗?这有啥见不得人的,至于搞得那么神秘吗?还接头暗号呢,来看看他写了啥暗号……
夕阳斜下,红霞漫天,映照着街道周围的景色也带着几份梦幻,沿湖边的一排柳树正迎风飘舞。
柳条街口的第五颗柳树下,一抹负手而立的望湖听柳,冥思沉吟的淡幽背影,玉冠未束,如缎黑发恣意地披散肩头,偶有一丝缠绕上柳条随风翩然浮动,锦缎裹身,玉色金边广袖如水流摆,几片柳絮在他袖边徘徊不去。
好一个架势十足,气质飘忽,让人感觉一辈子不用吃饭打嗝搓背如厕的世家公子哇!
妖娆摆动的柳条让他的身影若隐若现,悠然沉静的气质宛如世外谪仙一般高深莫测。他低垂着眼眸盯着湖面被吹皱的波波涟漪,似在等人,又似在赏景出神,周身都散发出闲人勿扰,生人勿近的信号。
第五颗柳树,男人,等人,条件统统到位,那应该就是他没错了吧?哈哈,待他来打个招呼暖个场。
“哈哈哈哈!朋友!买个情信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人生已经如此悲剧,何必把自己搞得如此明媚忧伤?”
“啪”一声,一只手掌扎实地拍上那世家公子的背,用很男人的招呼方式拉开了开场白。
世家公子缓缓回过头来,沉如黑墨的眼眸深不见底,如扇的眼睫一瞬不眨,眉头微微皱起,抿紧的薄唇拉开一条唇缝,“什么?”
“哎呀,你不用装傻啦,我八公子做生意一向注重保护客人隐私资料,就算你是要和有妇之夫暗通沟渠,或是和春分楼的名妓来上一腿,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恋爱无罪,自由万岁嘛!不过,谈感情就伤钱,所以这个银两方面,你就要,咳……自己识趣点咯!啊哈哈哈!”说罢,他还挤眉弄眼,表情丰富地捏了捏手指。
“…………”
喂喂喂,他那副看到神经病的不解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个人还真是痴呆耶,看不出来他正在费尽心思打消彼此间的尴尬气氛么?
这些读书读傻的酸书呆,各个以为“吾非池中物”,人前就爱端出世外高人的臭架子。啐!看来非得对暗号,他才能完全放下戒备心!既然如此,那就来对暗号吧!
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一声,朱八福抬起严肃正经的脸张口道,“问世间谁最YIN荡?”
“……………………”
“哎?你怎么不讲话啊!是我跟不上潮流了吗?难道如今这世道唯有沉默冷冽什么的才是测试男人味的唯一标准吗?什么时候改的?我怎么不知道啊!也没人通知我一声,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兄台!”
“………我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当然是对你写给我的暗号啊!就是,就是……你等等我看看……”他展开纸条,顺理成章地把暗号接头语文吐了出来,“直叫我当然不让!”
“你YIN荡与我何干?”
“………………”什,什么?!的,不该是他吗?
亏他刚刚看到暗号时,还一阵激动觉得此句甚妙,贴切无比,精准得当……难得这客官如此有自知之明,真乃男人是也………
该,该不会是……他找错接头人了吧?
用*词艳曲调戏世家公子应该算不上什么大罪吧?大吸一口粗气,朱八福脚底抹油正想转身溜,哪知腰间的裤腰带一松,别在腰间的书信从缝隙里滑了出来,直接飘落在地上。
封面上大字让淡漠目空的世家公子忽然拧眉聚视盯住那封书信。
------李宸景亲启
低身弯腰,世家公子拾起那封信件,二话不说抖出其中信纸……
“等…等一下!那可是卖钱的货物,没付钱不能拆封啦!这位公子,擅自窥视他人信件怎配君子之称!”
“他人信件?”
“没错!快快将信件交还于我,否则八少爷我就不客气了哦!”他作势将手中折扇粗豪地往腰带一插,撸起宽袖露出细白的臂膀,一副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干架的模样。
哪知世家公子不以为意,轻飘飘地瞥他一眼,继续低眸去看那纸上的字迹,“这是你写的?”
“当然!你这厮真是好生无礼,看你锦衣装扮出身大户人家,怎得这般没有教养,随便偷窥别人信件满足自己邪恶私欲?你别太过分哦,脸好看不能当饭吃,花容月貌我也一样揍下得去的哦!”
不顾他喋喋不休口沫横飞的抗议,那世家公子一派毫无所感,张口念出信上的字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全他妈都是废物。千挑万选采花忙,吹完蜡烛都一样……”
句式,仄仄平平,工整对仗,语调,缓缓幽幽,低沉婉转。
只是…………美男级的世家公子在淡定的骂脏话,场面很喷饭。
“何解?”公子平淡地朗诵完毕,抬眸。
黑沉璀璨的眸光被嫣红的夕阳韵射,泛出一抹娇媚,有一瞬,朱八福忽然有一种被青天闪电劈下的酥麻感,抡起的拳头还没放下,嘴巴就乖乖地张口接了话,“就……情信。”
“这是情信?”好一封愤世嫉俗剖解红尘真理的情信。
“和,和你平时收到的可能有一小点不一样,嘿嘿……嘿,因为我出门太急,呃,好像拿错了……”
“你写情信给我?”
“…………唉!?”
“你凭什么写情信给我?”
“给,给你?!”朱八福瞪大瞳孔,两手搓揉自己的眼珠,只见一枚雕花翡翠坠垂挂在世家公子腰间,绿翠坠上赫然戳着“李宸景”三字。
这是什么画面?两个男人站在垂柳湖边,面对夕阳西下的美景,交换情书寻开心?天爷啊!他八公子游戏人间,风流倜傥,情场圣杰的伟大名声要毁啊!
那该死的接头人,他死到哪里去了啊?干嘛自己不出现,害他自己把情信直接交到收信人手里了。他一无龙阳之好,二没非分之想,对李宸景没有爱更没有欲,要表白示爱的根本不是他啦!
摇头摆手,他急欲将自己抽出这场乌龙混乱,“李,李家公子,小生,小生……这封情书不是我……”
“不是你写的”
“写…写是我写的啦,可是我对你没意思。”
“………………”
“……大家都是男人,我怎么会对你有什么那个意思嘛,那是邪念啊,孔子曰,邪念要不得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呃,那情书你收好,小生先走一步。”
“你等等。那边……”
他正想侧身溜走,瞥眼间见李宸景要伸手阻他,警戒地一把护住自己的胸口,举起纸扇拍开李家公子的手,脚步跟着往后大退两步,身形一晃,忽然感到脚下吹来一阵放肆的凉风。
咦?地板,地板在哪里?他的脚尖怎么勾不到?这种销魂的空旷感是从哪里来的?李家公子的表情为什么变了?他嘴唇微勾,淡淡的笑意从他的精致如墨画的幽瞳散发飘出,好,好美人儿,他在笑……
他…………在嘲笑他?
“扑通” 一坨重物摔进湖里的凄惨声音。
“…那块石砖……松了。”李家公子这才缓悠悠地把剩下的话说完。
烟花三月下毒手!岂可修!姓李的,本公子记住你了!
第二章
“阿嚏,李宸景,你等着吧!”
“阿嚏阿嚏,得罪了本公子,本公子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阿嚏阿嚏阿嚏,倾朝权相长公子与三男四女五狗六猪的感情纠葛,哼哼!这标题够劲爆吧?不出三日,本公子就让这传记传遍京城大街小巷,我八公子胸有艳词千千阙,让你名如茅厕臭万年!阿嚏嚏嚏!”
吃了不少水,拖着半条命,朱八福凭借着几记狗刨费力地爬上岸边,饮恨地坐在岸堤边的大石上一边拧着长袍一边骂声不断。
怪只怪那李宸景着实太缺德,良心让狗吃光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从他身边掉进水里,他就这么看看,也不说话,居高临下,事不关己,衣袖飘飘,负手立在堤坝边冷眼旁观。见他蹬脚拍水会上几招狗刨,料定了没什么危险,竟然旋身踱步就这么清逸飘然地走了。
他奶奶的!还好他朱家后代命不该绝,要不然香火还不断送在“李厮”手里?
浑身上下湿嗒嗒的,把他从不外露于人的曲线都展现出来了。糟糕!内衫的绑绳儿好像松开了。他急忙垂眼看向胸口,果然看到两坨微圆的东西就快要呼之欲出。
该死该死!他赶紧伸手溜进内衫里,把在松开绳儿松再勒紧些。咬着牙,扯着脸,他正使着吃奶的力勒绳儿呢,忽然一双大手从背后伸来,捂住他的口鼻就把他往小巷弄里拖去。
糟糕!莫不是平日里代人写情信艳词惹来的仇家寻仇?男欢女爱,三角关系,不伦之恋什么的,可都不管他的事啊,他只是个舞文弄墨的小代笔而已啊!
“饶……唔!饶命啊!饶命!”他奋力地挣扎扭动,寻着那人的指缝飞出几句断语,却终究不敌那人的力道,被硬生生按推到墙角边。
已经隐蔽死角不会被人轻易发现,那人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另一手高高举起,朱八福以为自己势必要被揍上一拳,急忙抱护着头,闭眼高呼自己的清白。
“大……大爷饶命哇!您不知道混我们这行也不容易,也有难言之隐的啊。像什么你爱他,他不爱你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像什么你爱她,她刚好嫁人的事情也每天都在发生,还有什么你爱她,她和别人睡了的事情也也每晚都在发生,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锅配一个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这些感情上的事情不是咱们小小代笔能控制的,冤有头债有主,您可千万要把红尘想开,找仇家也该找到对头人哇!”
“你是没在水里待够,还想再摔回去一次喝水吗?一口气讲这么多废话,不渴啊?猪八戒!?”
猪……猪八戒?!胆敢称呼风流倜傥的朱八福公子为猪八戒?!哪条道上的死小子?!
朱八福偷偷睁开眼,只见一杆纯银雕凤镶玉的烟杆子横插在自己眼前,正对着他的鼻头飘袅出缕缕香烟,几点火星子从烟斗溅出,好死不死点在他的鼻头上。
“烫烫烫!高人,大爷,天在脚下,不能滥用私刑啊!”
“呸!对你货用私刑脏了爷的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挑傲慢声线让朱八福倍感熟悉,这莫不是前几日带着黑纱斗笠留下不少银两,命他给那李宸景写上情诗一首的那位客官么?
“啪”一只着黑靴的脚踩在他面前的墙面上,一抹金红色的身影斜倚墙壁,低身,竖起两指不客气地捏起他湿嗒嗒的下巴,他这才对上一双满是戏谑和不爽的眼瞳。
求信那日这客官浑身遮了个严实,只留下一道命令一些碎银和一个交易的日子和地点便转身扬长而去,今日却是嚣张又高调,手持一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烟杆,穿着一袭华锦衣裳,红杉外罩着金纱衬套,显得整个人富贵气派,长发散漫飘洒,只简单束起,从脖后垂落胸前,束发的绑绳却是条上好的缠金的雕花绣绳儿,绳儿颇长,绳结处垂下两颗红玉。
“你这猪八戒,我叫你把写好的情信交给来人,你为何不给?拿了爷的钱,不给爷办事,找死是不是?”他一手拿着烟杆子叼在嘴边,一手用力地捏住朱八福的下巴左摇右甩,摆出一副大爷模样,眯起眼眉流里流气地打量着面前瘦弱矮小好欺负的书生,恶霸的造型无端端糟蹋了一副俊逸好皮相。
“客……客官大爷,这您可冤枉小人了。小人的确是要把信交给接头人,可那李公子不知为何突然站在那儿……”
“废话!我特意骗了他来杵在那里,就是为了要你把信交给他!”
“那怎么行!那是客官大爷您花钱从小人这里买走的,那李公子既是您的心上人,那理当由客官大爷您亲手将情信递到他手里。小人把信给他,那算怎么回事呢?那不是横刀夺爱吗?”
“你说谁是我心上人?”狭长的眼瞳危险地眯了眯,侧颜朝他凑近过来,示意他别口无遮拦乱说话。
朱八福被盯得不自在,缩着脖子拉开了快要碰到客官大爷嘴唇的距离,“其,其实,这种事情无所谓男女性别,应该是追求的那方大度点嘛,作为一个偷心丫贼,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小人觉得您就应该大胆地站到李公子面前,什么话也别说,直接将他按倒搂在怀里,对……对对,就用您现在捏我下巴的这个力道,推他,按倒他,搂他,抱他……哎哟哎哟哟哟,痛痛痛,您别再使力了!”
“你这话多的猪八戒,你给我记牢了,大爷我没有断袖之好,爷只喜欢女人!环肥燕瘦,有胸有腰有屁股的女人,不是那像个冰坨子,爱摆臭架子的臭男人,也不是你这种不男不女的粉头娘娘腔!”
“咦!你不喜欢他便不喜欢,你骂我作甚?”
“因为你毁了大爷我的计划!我就是要让全城人都知道他李宸景对女人没有正常兴趣!”说罢,他还陶醉地瞥唇哼笑阵阵,连眼眉都飞出邪魅的光彩。
“你还说你不爱他。你分明就是想让他远离所有女人,只属于你嘛。你占有欲怎么这么邪恶啊。哎哟,真是要不得。”
话音未落,烟杆敲上他的脑袋。
“给我闭口。再去给他送。”
“哎?!再,再去?”
“对!再去给他送!而且这次,无论如何必须要让他收下!”
“我……我身为一介胸有点墨的堂堂大丈夫!硬汉一般的男子,怎能如此违背刚理论长,堕落到去给男人送情信!”见他个大头鬼了!
“呵!不送?”雇主不怀好意地打量他,“收了我龙大公子的银两不办事,那可不是退还银两就能了事的,来人啊,给我把这硬汉剥光了,丢进湖里去,让他在湖里泡个一晚不许上岸,我看他软不软!”他朝巷子口一挥手,立刻有两人听了吩咐从巷口走进来。
什么什么?!把他剥光?!还丢进湖里泡一晚?真是烟花三月下三滥!
人没软,脚先软。硬汉不硬了,献媚地爬到龙大爷跟前赔笑脸,“大爷,大爷~~别,别别别这样嘛!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嘛!我给你送,我给你送还不行吗?我立刻动身给你把信送到李公子手里,拼命也让他收下!”都乖他贪财,接下的破差事,可把他给欺负苦了。
见他乖乖服软,龙大公子挑眉拍了拍手,悠闲抽着烟,吐出一口青烟,嘴唇钩起满意的笑,下巴昂起向外一扬,示意他赶快滚去完成任务,否则,就等着被剥光进湖。
朱八福抱着脑袋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那龙公子却忽然收紧手臂,将他搂回自己身边,轻了声音在耳边吹风交代道,“他现下时分正在春分楼,去那儿找他。”
烟草的气味迎面扑来,虽然知道龙大爷只是在他耳边悄悄交代事情,可这姿势实在太过奇怪了,好像被他搂在怀里似的,朱八福急忙挣开他的手臂,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春……春分楼是吗?去那儿就能找到他?”
“你可以去那里碰一碰运气。若是你能找到他,在春分楼第一花魁蓉蓉的面前将那情信交给他。就算他不肯收下,我也算你过关,不再找你麻烦了。”
春分楼,京城第一销金窟。
男人寻乐子的天堂,也是男人攀比财势的最佳地点。这一点,从身边坐着的姑娘是什么等级就能看出来。
而不轻易陪客,也有资格挑选客人的,当然也只有第一花魁。
既然是不轻易陪客,也有资格挑选客人,那么要见上一面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达官显贵捧着金银珠宝,她也不见得能探出头看上一眼,更别说他一个名不见经传,在书坊里打杂干活,连银两都要精打细算着花的穷书生了。
朱八福站在春分楼的门前犹豫踌躇,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的春分楼门面更显得雍容华贵,进出楼中的男人们非富即贵,多是搭乘着轿子由家丁和下人抬来的,像他这样恬着脸光秃秃地杵在门面前的还真是少见。
几名站在门口等待客人的姑娘正交头接耳,不停朝他指指点点,他被她们毫不遮掩地打量烧红了耳根子,转身抬步,他正要撤退走人,想着怎么才能打发了那位龙公子,不被丢进湖里。
几双小巧的绣花鞋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里,他头一抬,只见一张张艳红弯唇微笑的脸孔正聚焦般盯住他一个人,几个姑娘扭着臀腰的姑娘围作一团,各个顶着丰乳就簇拥了上来,有的拽住了他衣袖,有的攀上他肩头。
“客官,怎么人还没进来就走呢?”
“是啊,可不能让您走,让管事的瞧见了,还得说我们伺候不周,让您生气了,不满意了。奴家可是会受罚的呀。”
“不不不……各位姐姐误会了,小生只是碰巧路过,路过而已……请松开手,让小生离开。”眼前的波涛汹涌让朱八福倍感头晕,他只得护着胸口侧着身子想挤出围住自己的女人圈子。
“嘻嘻,每个男人来我们这都说是路过,不小心才进来的。都是我们姐妹长太媚的错,难道在公子眼里,咱们姐妹长得还不够艳丽,没办法让公子您从路过变成小留片刻么?”
“姐姐们多想了,呵呵,小生今日多有不便,不能与姐姐们共度良宵,是小生无福消受,只因是实在是囊中羞涩,还请姐姐们高抬贵手,放小生离开吧?”他连连拱拳低头垂眸,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这一眼唐突也是要付银两的,那可就亏大发了。
“没钱啊?啐!那还拉个什么劲。”一听他生无分文,几个姑娘立刻脸色大变,转身扭腰就走。可还剩下两三个依旧不动,围在他身边上下地打量他。
“我知道!我认出你了。你是无涯书坊的……八公子!?对不对,是不是!?”其中一个绿纱姑娘跳着脚脚出了他的名字。
他脸色一僵,只得点头应承。
那绿纱姑娘见他点头承认,脸上大喜,朝他身边一蹭,嘟唇哼道,“若是八公子这般才华横溢,文采出众,相貌俊雅的男人,奴家就是分文不取也愿意服侍您,您快随我进来吧。”
“哎?服……服侍我!?”
“是啊,奴家看过您写的情信、艳本,春分楼的姑娘们还经常提起您,奴家早对公子您仰慕已久,若公子需要良宵一夜,奴家伺候您宽衣解带呀。”
什……什么?!他怎么不知他已名声大到可以免费逛窑子的程度了?可、可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春宵一度,而是来给男人送情信的啊!
“八公子,来嘛,快进来!”
“不,我……小生我今日有些不方便……”
“噗!公子别说笑逗奴家了,难道公子每月也有那么几日不便吗?别害羞了,快些进来啊!”
他被连拖带拉,眼看着就快要被拽紧春分楼的大门了,他再也没法忍耐,只得反拉住那姑娘大声呵问道,“姑娘,我今日是来找春分楼花魁蓉蓉的!!”
话音刚落,他还未站稳脚跟,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沉厚的男音---
“是谁如此胆大,敢同我争蓉蓉?”
他被那充满命令势的声音震慑住,只见一顶豪华的金顶流苏轿前在春分楼的正门口倾门落轿了,两排随从由马车后小跑而来,紧跟其后,见轿子停稳,迅速一字左右排开宛如军队般整齐地列站在门口,站在轿边的随从撩开了帘幕,轿前骑着引马的随侍翻身下马,利落地跑到马车落脚处,二话不说,甩袖跪地俯身弓起背脊恭迎车上的主人下车,一双金丝绣线鞋踏上随侍的背,由车上轻快的跳下。
一袭灰绒薄裘垂坠拖地,遮掩住他全身。乌丝垂肩,束发的紫金玉冠衬着精致的五官,在通明灯火照射下熠熠光辉,贵气十足,他噙着轻笑,踱步走近朱八福的身边。
“方才是你说要见蓉蓉?”
“…………我……”好个大排场大阵仗,此人来头必是不小,非权即贵,不能惹,不好惹,谨慎谨慎!!
“小书生,你是哪家书院的学生?不好好念书,跑来逛窑子?不想要功名了?恩?”
“…………”逛窑子和功名有半文钱关系嘛?而且他对功名又没有兴趣。
“你想见她,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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