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堂成》古诗原文注释与赏析

杜甫《堂成》古诗原文注释与赏析,第1张

杜甫《堂成》古诗原文注释与赏析

背郭堂成荫白茅①,缘江路熟俯青郊②。

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③。

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④。

旁人错比扬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⑤。

注释

①背郭,背靠城郭。草堂在成都城西,故云。荫,覆盖。白茅,茅草的一种,又叫丝茅草,可用作盖屋的材料。荫白茅,指屋顶用白茅覆盖。所以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说:“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②缘江,沿江。江,指浣花溪。俯青郊,俯视暮春青绿的郊野。说明草堂地势较高。③二句写草堂周围竹木繁茂。桤(qī),一种落叶乔木。碍日,挡住阳光。吟风叶,风吹树叶发出的声响,犹如吟唱一般动听。笼竹,指慈竹。烟,指竹林间弥漫的雾霭。④暂止,暂时栖止。将,携带。数子,几只雏鸟。语燕,燕子呢喃作语。定新巢,筑新巢。⑤扬雄,西汉蜀郡成都人,其宅在成都少城西南隅,因其曾在此闭门著《太玄经》,故又名“草玄堂”。当时人多攀附权贵,而扬雄却淡泊自守,专心著述,别人嘲笑他,他便作《解嘲》予以回答。成都是扬雄的老家,而杜甫是流寓在此,并不想久居,所以旁人把草堂比作扬雄宅是“错比”。旁人不了解杜甫只是暂住的心思,他也不想表白,所以也就懒得像扬雄那样作《解嘲》了。

评析

上元元年(760)暮春,依靠亲友的帮助,杜甫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畔建成草堂。堂成,即指草堂落成。说是“堂成”,这时只是主要部分落成。后来杜甫在《寄题江外草堂》中说:“经营上元始,断手宝应年。”草堂完全建成则在宝应元年(762)。草堂遗址,今已建成杜甫草堂博物馆。此诗写草堂初成,环境清幽安静,结束了多年的流离生活,流露出多年少有的愉悦心情。其中“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亦兴亦比,十分贴切地表达了诗人此时的心境。

杜甫一般善长作律诗,生平所作的绝句不多,只有30多首。

1八阵图 杜甫

功盖三分国,名高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2江南逢李龟年 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3赠花卿 杜甫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4漫成一首 杜甫

江月去人只数尺,风灯照夜欲三更。

沙头宿鹭联拳静,船尾跳鱼拨剌鸣。

5因崔五侍御寄高彭州一绝 杜甫

百年已过半,秋至转饥寒。

为问彭州牧,何时救急难。

6绝句 杜甫

江边踏青罢,回首见旌旗。

风起春城暮,高楼鼓角悲。

7王录事许修草堂资不到聊小诘 杜甫

为嗔王录事,不寄草堂赀。

昨属愁春雨,能忘欲漏时。

8规雁 杜甫

东来万里客,乱定几年归。

肠断江城雁,高高正北飞。

9赠李白 杜甫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10萧八明府实处觅桃栽 杜甫

奉乞桃栽一百根,春前为送浣花村。

河阳县里虽无数,濯锦江边未满园。

11从韦二明府续处觅绵竹 杜甫

华轩蔼蔼他年到,绵竹亭亭出县高。

江上舍前无此物,幸分苍翠拂波涛。

12诣徐卿觅果栽 杜甫

草堂少花今欲栽,不问绿李与黄梅。

石笋街中却归去,果园坊里为求来。

13凭韦少府班觅松树子栽 杜甫

落落出群非榉柳,青青不朽岂杨梅。

欲存老盖千年意,为觅霜根数寸栽。

14李司马桥了承高使君自成都回 杜甫

向来江上手纷纷,三日成功事出群。

已传童子骑青竹,总拟桥东待使君。

15赠郑钅柬绝句 杜甫

郑子将行罢使臣,囊无一物献尊亲。

江山路远羁离日,裘马谁为感激人。

16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瓶 杜甫

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

鸣鞭走送怜渔父,洗盏开尝对马军。

17惠义寺园送辛员外 杜甫

朱樱此日垂朱实,郭外谁家负郭田。

万里相逢贪握手,高才却望足离筵。

18投简梓州幕府兼韦十郎官 杜甫

幕下郎官安稳无,从来不奉一行书。

固知贫病人须弃,能使韦郎迹也疏。

19奉和严公军城早秋 杜甫

秋风袅袅动高旌,玉帐分弓射虏营。

已收滴博云间戍,欲夺蓬婆雪外城。

20上卿翁请修武侯庙遗像缺落时崔卿权夔州 杜甫

大贤为政即多闻,刺史真符不必分。

尚有西郊诸葛庙,卧龙无首对江濆。

第二百三十卷

21凭何十一少府邕觅桤木栽 杜甫

草堂堑西无树林,非子谁复见幽心。

饱闻桤木三年大,与致溪边十亩阴。

22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 杜甫

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

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

23即事 杜甫

百宝装腰带,真珠络臂鞲。

笑时花近眼,舞罢锦缠头。

24少年行 杜甫

马上谁家薄媚郎,临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25得房公池鹅 杜甫

房相西亭鹅一群,眠沙泛浦白于云。

凤凰池上应回首,为报笼随王右军。

26答杨梓州 杜甫

闷到房公池水头,坐逢杨子镇东州。

却向青溪不相见,回船应载阿戎游。

27奉和严大夫军城早秋 杜甫

秋风褭褭动高旌,玉帐分弓射虏营。

已收滴博云间戍,更夺蓬婆雪外城。

28书堂饮既, 杜甫

湖水林风相与清,残尊下马复同倾。

久判野鹤如霜鬓,遮莫邻鸡下五更。

29虢国夫人(一作《张祜集》灵台二首之一) 杜甫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涴颜色,澹扫蛾眉朝至尊。

30阙题 杜甫

三月雪连夜,未应伤物华。

只缘春欲尽,留著伴梨花。

31句 杜甫

寒食少天气,东风多柳花。(见《合璧事类》)

小桃知客意,春尽始开花。(见《合璧事类》)

32画像题诗 杜甫

迎旦东风骑蹇驴,旋呵冻手暖髯须。

洛阳无限丹青手,还有功夫画我无?

中丞严公雨中垂寄见忆绝奉答二绝 杜甫

雨映行宫辱赠诗,元戎肯赴野人期。

江边老病虽无力,强拟晴天理钓丝。

何日雨晴云出溪,白沙青石先无泥。

只须伐竹开荒径,倚杖穿花听马嘶。

贫交行 杜甫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二句诗:

阆中行 杜甫

豺狼当路,无地游从。

三句诗:

石文诗 杜甫

诗王本在陈芳国,九夜扪之麟篆熟,

声振扶桑享天福。

联句诗:

夏夜李尚书筵送宇文石首赴县联句 杜甫

爱客尚书贵,之官宅相贤。--杜甫

酒香倾坐侧,帆影驻江边。--李之芳

翟表郎官瑞,凫看令宰仙。--崔彧

雨稀云叶断,夜久烛花偏。--杜甫

数语欹纱帽,高文掷彩笺。--李之芳

兴饶行处乐,离惜醉中眠。--崔彧

单父长多暇,河阳实少年。--杜甫

客居逢自出,为别几凄然。--李之芳

1、最能体现杜甫诗歌风格的诗为“三吏三别”,其中“三吏”为《石壕吏》、《新安吏》和《潼关吏》,“三别”为《新婚别》、《无家别》和《垂老别》。

2、原诗如下:

《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新安吏》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

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

“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我军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岂意贼难料,归军星散营。

就粮近故垒,练卒依旧京。

掘壕不到水,牧马役亦轻。

况乃王师顺,抚养甚分明。

《潼关吏》

士卒何草草,筑城潼关道。

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

借问潼关吏:“修关还备胡?”

要我下马行,为我指山隅:

“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

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

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

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

请嘱防关将,慎勿学哥舒!

《新婚别》

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

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

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

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

生女有所归,鸡狗亦得将。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

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

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

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

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无家别》

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

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

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

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

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

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

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

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

方春独荷锄,日暮还灌畦。

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

虽从本州役,内顾无所携。

近行止一身,远去终转迷。

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

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

生我不得力,终身两酸嘶。

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

《垂老别》

四郊未宁静,垂老不得安。

子孙阵亡尽,焉用身独完!

投杖出门去,同行为辛酸。

幸有牙齿存,所悲骨髓干。

男儿既介胄,长揖别上官。

老妻卧路啼,岁暮衣裳单。

孰知是死别,且复伤其寒。

此去必不归,还闻劝加餐。

土门壁甚坚,杏园度亦难。

势异邺城下,纵死时犹宽。

人生有离合,岂择衰盛端!

忆昔少壮日,迟回竟长叹。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

弃绝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2、杜甫诗风沉郁顿挫,忧国忧民,杜甫的诗被称为“诗史”。他的诗以古体、律诗见长,风格多样,以“沉郁顿挫”四字准确概括出他自己的作品风格,而以沉郁为主。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时期,其诗多涉笔社会动荡、政治黑暗、人民疾苦,他的诗反映当时社会矛盾和人民疾苦,他的诗记录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巨变,表达了崇高的儒家仁爱精神和强烈的忧患意识,因而被誉为“诗史”。杜甫忧国忧民,人格高尚,诗艺精湛。

李白与杜甫的诗歌交谊

唐朝开元末年至天宝年间,李白家居东鲁。东鲁其地,确指兖州。在唐朝,兖州曾改称为鲁郡(天宝元年改兖州为鲁都,乾元元年复为兖州)。因为李白移家于此,杜甫的父亲杜闲也正在这里做官,故李白与杜甫的多次相聚,地点主要在兖州。对于研究这两位伟大诗人的初聚,需首先弄清他们各在何时初游兖州?这是个至今尚存疑议的话题。

李白举家迁徙于兖州之前两年,约在开元二十二年(或前一年)夏天,曾经有一次兖州之行,是在一入长安辞京之后,泛黄河东至汴州,游燕赵,复南行,初到东鲁,在兖州滞留数月。对此,在明清以迄当代诸家之《李白年谱》中,均失记,幸有此间李白在兖州写的作品,可资研究:即《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嘲鲁儒》、《寄远其十》、《初月》、《赠瑕丘王少府》等。

《五月东鲁行》一诗可见此行乃为李白独自一人初到鲁地,时白尚年轻,未曾及仕,为“举鞭访前途”,而“学剑来山东”,这里只言为“学剑”而来,无移家迹象。诗人好学求进之年,来此逗留,复将要返还安陆并准备再次入京,即“西归去直道”云云。清王琦《李太白年谱》谓此诗“是初游鲁地之作”。道出其时尚未移家。

《嘲鲁儒》中的鲁儒,与前诗中汶上翁为同一人,因为前诗对于此翁之嘲讽意尤未尽,复以《嘲鲁儒》再作斥责,是前诗的延伸。诗中展现青年诗人之言行豪爽,毫无顾忌地嘲讥这一鲁地儒生。

《寄远》十二首为李白在三十岁前后作于长安、洛阳等地的寄内诗,是许氏夫人在世时的作品。《其十》一首,乃为游至兖州时作。诗人离别安陆已久,思念家人,便在鲁缟上写诗寄内。安旗先生指出《寄远其十》“作于鲁地”(见《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寄远其十》题解)。郁贤皓主编《李白大辞典》也指出这是一首写在鲁地的作品。

《初月》一诗为诗人在兖州泗水畔望月抒怀之作,因闻尧祠亭上管弦乐舞,忆起前不久在燕赵边地所见戍边征战,而发“乐哉弦管客,愁杀征战儿”之感慨。作于开元二十一年秋初游河北之后。

《赠瑕丘王少府》,也是一首初游兖州之作。少府亦即县尉。李白与王少府初交即以诗相赠,盖因即将离鲁而无缘相再会。诗言“我隐屠钓下”,可知李白其时如姜尚未遇,名声不显。“尔当玉石分”句,似有如汶上翁者说过有损于他的话,要求予以辨污。诗中对并不重视李白的王少府美言恭维,知诗人还较年轻。詹钅英 指出此诗作于“尚未得势”时;安旗指出写在尚“微贱之时”——亦即初游东鲁时。李白既有移家于兖州的打算,不得不委曲于这一地方长官之下,或为听人劝告,而作此诗相赠。据以上数诗,可略见李白移家东鲁之前两年的初游行踪(余另撰有《李白初游东鲁作品考略》)。

李白从五月到秋天,居于兖州,与任城六父及诸从弟相聚,并结识了杜闲、王少府、刘长史等地方长官和竹溪六逸中的孔巢父、张叔明等,也许与杜甫同住在杜闲的官邸,方逗留时间略长。这是对李杜初遇时间最早的估计。此行,确定了两年后的移家东鲁并作了相应准备。这是一入长安后的长途跋涉,其路线是:安陆启程—洛阳—长安—洛阳—梁宋—燕赵—兖州。复经梁宋,旋返安陆。从开元十八年三十岁时辞家到返归,历时四年。

杜甫青年时代,初到兖州省亲的具体时间有三说。清人钱谦益、仇兆鳌等认为在开元二十五年,闻一多、郭沫若、萧涤非等认为在开元二十四年。今人王伯奇撰《杜甫初游兖州时间考辨》、《李白初识杜甫时地新考》(二文并编入《李白杜甫在兖州》),认为“开元二十年春正有贡举下第,始至兖州省父,是时杜甫的父亲杜闲正在兖州司马任上”。“开元二十二年,李杜初识在兖州,是无可置疑的历史事实”。论证“杜甫因父寓家兖州,……开元二十年春,比李白早两年有半即至兖州”。这一论点发中以有详加论证,是有意义的。李白诗《东鲁门泛舟二首》,作于移家兖州之翌年桃花夹岸的早春。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中有“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与李白在初春时节月下泗水泛舟时地相合,透露出李杜同游的迹象。闻一多《少陵先生年谱会笺》谓“白家本在鲁郡。公《送白二十韵》曰‘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知白游梁园之次年春,已至兖州”(《少陵先生年谱会笺》)。两人在兖州相聚,当早于此时。数年中同往来于此地,因得相识相聚。只是尚难得查到可靠的证据。

天宝三载,李白沼许还山,出长安行至梁宋(旧说洛阳),与杜甫相遇,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诗中有“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未负幽期志,兼全宠辱身。”《赠李白》中有“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味诗意,其时已深为相知。通常以为此时李杜初聚,恐未确。杜甫作于这次相聚之前的《饮中八仙歌》中,生动逼真的塑造李白形象。早于此时就结下的深厚友情,还见于杜甫的多首诗中。

杜甫诗《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中写道“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李白鲁郡送别杜甫的诗中有句,“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在兖州两人一同泗水泛舟,一同步石门、登尧祠、访范十、游甑山……携手同行,踏遍鲁城大地,当也曾同上兖州城楼。杜甫《登兖州城楼》诗中,“浮去连海岱,平野入青徐”句颇近李白,与李白诗句“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与“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句式像似,视野更开阔。不由因此猜想,太白帮少陵改诗或起自此时欤!

天宝四载秋,两人相聚,对坐已久,茫然兴起,策马登程,同到鲁城北访范十。此行,李白作《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作》,杜甫作《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陷居》。李杜访范,遂成千古佳话。参阅二诗,白诗有“雁度秋色远”,杜诗有“落景闻寒杵”,同在秋天,于访范,白诗有“忽忆范野人,闲园养幽姿。满族然起逸兴,但恐行来迟”。杜诗有“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途中,白诗写“城壕失往路”,杜诗有“屯云对古城”。白诗“入门且一笑,把臂君为谁”?杜诗“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对辞官。李白表明“不惜翠云裘”,杜甫以“不愿论簪笏”接应。李白乘兴“自咏《猛虎词》”,杜甫则“向来吟《桔颂》……”白诗有“风流自簸荡”,杜诗有“悠悠沧海情”。此诸多相近之处,可见是同一次郊游时的作品。似乎杜甫有意仿效李白。闻一多(《少陵先生年谱会笺》)中。指出“(二诗)辞意亦相仿佛,当是同时所作”。又以天宝元年,兖州改称鲁郡,诗题中有“鲁城”二字,知为天宝四载李杜同在兖州时作。

“以兹谢朝列,长啸归故园。”李白被放之后,由待诏翰林转为平民。脱掉翠云锦裘,换作“角巾微服”;由当初满腔热情入京,到失意伤心而归。壮志难酬,怀才不遇,“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心灵痛遭创伤,李白视为“失道”,以“马首迷茺陂”喻之。以“遂为苍耳欺”,喻朝中小人如张土自 之流,如苍耳而已,当年初居兖州“行歌泗水春”,对前途怀美好憧憬。辞别儿童,奉诏入京,“仰天大笑出门去”,意欲去“游说万乘”,孰知事与愿违。“君王虽爱峨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经历由受宠到遭谗被疏的历程,当时过境迁,今昔殊异,积愤填膺,心神难宁之时,唯此清幽的田园,得“近作十日欢。”农家小院中的温馨,抚违法伟大心魂。这段时间,两人相处日久,情谊益深,话题放纵,以致兼带戏谑,即所谓“谑浪偏相宜”(李白访范诗句)。这是一段“脱身事幽讨”(杜甫句)之后任情恣性的闲适生活。

访范之时,还另有唱和诗,即李白《戏赠杜甫》;杜诗《赠李白》(秋来相顾),两首真情毕现的诗,却长久不被研究家们理解。

《戏赠杜甫》一诗,因未编入唐人选本曾遭到洪迈、陈仅等人的误解,以为是“好事者所撰”,“定是伪作”。郭沫若、安旗、郁贤皓等先生力作辨误。细审此诗,绝非伪作,且是唱和之作,作于访范之后走出范十的村庄行经甑山(饭颗山)时。两首七绝正引伸出一段李杜交谊的掌故。兖州的甑山,即李杜相逢作诗的饭颗山。对此,樊英民先生与余都曾据《滋阳县乡土志》和《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多方考证,撰述为文。

弄清作诗的时间,便不难解读这首诗。两人从范氏庄返归鲁城,谈话仍兼戏谑,李白口占一诗:

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

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有感于此诗,杜甫以《赠李白》作答: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杜甫访范诗以“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开头。将南朝诗人阴铿比拟李白。李白便讥杜甫以“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因此,杜甫放言谓李白飘泊无定、愧对葛洪、空度时光、“飞扬跋扈”,似嫌过分之语,也正是两人交情笃厚的见证。其间夜同眠,日同行,长时相聚,亲如兄弟,这两首兼带戏谑的诗的产生,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

以“痛饮狂歌”“飞扬跋扈”写李白,以“作诗苦”写杜甫,道出各自的特征,皆极真切。此二绝,真情毕现之外,可窥得人物个性、形象、语言。确是重要的作品。唐人未选入集,大概因诗句率意之故。

李白杜甫在“日静无云”的秋天郊游,是“酸枣垂北郭,寒瓜蔓东篱”的收获季节。“秋来相顾”,人世浮沉。四十多岁的李白,渐入人生之秋。“我觉秋兴逸,谁云秋兴悲”?诗人心上的秋是璀灿的。从入京到还山是他生活和创作道路上前后期的分野,历经波折,作用于他的精神和作品。在《李白集》中,五分之四以上且多重大题材之作完成于后期。

杜甫从青年时代初游齐鲁,到天宝初年最后离鲁西行,他的《壮游》诗中有“快意八九年,西归到咸阳”一语,“快意”者,因慢游、因省亲,尤在于与李白相聚。

在王瑶著《李白》和安旗著《李白传》两部书中,皆指出杜甫诗《赠李白》写在访范之时,那末,李白的唱和之作《戏赠杜甫》的写作时地便无疑议。

安旗《李白传》中写道:

临别时,范十请他们赋诗留念,李白写了一首《寻鲁城北范居士》,杜甫写了一首《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

杜甫和李白也要分手了,李白在尧祠石门给杜甫钱行。

他们共同感到都像飘风中的飞蓬……功业不成,丹砂未就,痛饮狂歌,视富贵如浮云把王候当粪土,只图快意一时而己。于是杜甫口占《赠李白》(秋来相顾)一诗。

两人此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聚?且对着这石门秋光,再饮几杯鲁酒。李白信口吟成《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一诗。

鲁城北访范十与石门饯别的时间相接,同在天宝四载秋天。如果说“醉别复几日”意指在范十家中畅饮。那末,“登临遍池台”句,当也含漫步饭颗山(甑山),唱和吟诗的情景。

后人注意到杜甫赠李白诗多至十五首,还有与李白有关的诗,合起来近二十首。以为李白为杜甫写的诗则甚少,(《李白大辞典》指出仅有《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沙丘城下寄杜甫》和《戏赠杜甫》三首),似乎杜甫更重情谊。这倒有些冤枉了李白,窃以为李白赠杜诗,有的未被识出,如《送友人》: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弧蓬万里征。

浮去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握别友人,诗人置身空旷的郊野。挚友乍分,依依难舍。生活动荡,前路茫茫,望长空,浮去落日也带有眷恋之情——到底与谁握别,令诗人如此惆怅!

前人论及此诗,多偏重赏读,少见有人研究考证,因为诗中仅写送客,写惜别,对于写作时间、地点,几成难解之谜。《李诗选注》谓“此诗但云送友人,不知为谁?而北郭、东城,不知为何地?”《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谓:“此诗创作时间、地址无考。”但也曾见有文章言及作诗地点,有南阳、宣城、金陵诸说,限于猜测,难得准确。近年始系此诗作于兖州,李白有家在此,方有送客活动,现存李白兖州送客诗近二十首,《送友人》是不容忽视的一首。送客地点多在城东尧祠一带,此地是水陆通衢,交通要冲,又多酒肆,便于宴饮饯别,加之景色宜人,易发诗兴。《送友人》亦写在尧祠前泗水边的石门路上。北望二十公里处九仙山嶂列,合“青山横北郭”。泗水从曲阜向西流来,入兖州境即转向南,又朝西南流,是谓“白水绕东城。”李白东鲁作品,写过这片原野上的浮云,写过这里西下的落日。鲁郡尧祠送别窦明府诗中“山光水色青于蓝,”与此诗首联意近。诗中班马,即《秋日鲁郡尧祠亭上宴别杜补阙范侍御》诗中“送行驻金羁,歇鞍憩古木”的那匹马。送窦明府诗中“朝策犁眉(WO),举鞭力不堪”,写策马从鲁门东沙丘旁中至相距三里的尧祠,这是从李白家中到尧祠的往返之路。在相近的时间里,仍然是这匹马,送友人出走后,与孤独的诗人为伴。

李白东鲁送客诗,皆言被送行人,《送友人》别具一格。拙作《再谈李白寓家东鲁》(《中国李白研究》)95、96年集)中论及此诗作于兖州后,指出或为另一道送客诗的续作。因太白诗“十丧其九”,正篇何诗?一时不敢探究。

一旦著意于李白诗《戏赠杜甫》的写作地点,复诵此诗,诗中“孤蓬万里征”的“蓬”字,颇具冲击力,便与鲁郡东石门送杜甫诗中“飞蓬各自远 ”句,与杜甫《赠李白》首句“秋来相顾尚飘蓬”相联系,将蓬的意象,引伸思考,这首诗显然与杜甫有关。

李白由入京到还山,历经重大挫折,心情悒愤,感慨万千,上下求索,前路迷茫。故杜诗谓“秋来相顾尚飘蓬”。不久,杜甫离鲁远行,两人在鲁郡东石门分别,李白送杜诗有“飞蓬各自远”句,《送友人》中又有“弧蓬万里征”,“蓬”字的复出,可见重要。在两人频繁相处,形影相随,心事重重之时,“飘蓬”二字。极具分量。

萧涤非《杜甫诗注》注《赠李白》诗中“相顾”二字“见得彼此一样,时二人都流浪山东,故以飘蓬为比。”安旗先生深知李杜,大著《李白传》中写及石门饯别,有“他们共同感到都像飘风中的飞蓬,不知何处是安身立命之所?”陈贻欣先生注意到这个“蓬”字,所著《杜甫评传》第十四章以“转蓬”二字作题。从这“蓬”字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提供了推断《送友人》的写作时地和所送友人的依据。

这首诗,有交谊情深的背景,这“蓬”字,用于其时,意蕴深邃。细味《送友人》一诗,通篇情感,皆缘于送别杜甫。“此去尔勿言,甘心如转蓬。”(《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李白初到兖州,就曾作如此表白,为实现思想,甘心于如同飘转的蓬草,浪迹四方。

《送友人》与《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为同时作,是篇续作,正篇诗题上己有“送杜二甫”,续作便径写“送友人”三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皆以此诗似为别友人之作。前有送诗,继写别诗,二者关联,诗意延伸。

细审两人的往来诗,足见相处时久,相知良深。李杜相聚,决不限于天宝三载遇于梁宋到翌年秋在石门分别这一年多时光,更早于此时的聚会却向为研究家们忽落。

据新说,李白与杜甫初聚,最迟在开元二十四年,时李白初居兖州,杜甫省亲居住其父杜闲的官舍,两人都有同期作于兖州的作品。研究这些作品系年,因知同在东鲁。自“行歌泗水春”,相伴漫步在鲁门东泗水畔。以后,聚会渐频,友情递增。李诗《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和《戏赠杜甫》;杜诗《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和《赠李白》是两人兖州相聚的后期作品,李白在送杜诗中与出异出其他尧祠送客诗的新切情怀。《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写举杯握别,《送友人》写杜甫刚刚离去,《沙丘城下寄杜甫》写思念。三首诗中感情脉络相合,可视为组诗。以“李白一斗诗百篇。”“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等句,可见杜甫之推崇钦敬李白。白诗“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句,可见思念杜甫之切。《送友人》诗中情愫,系因与挚友分别,从诗人遥望长空挥手惜别的神态,可以推想所送友人的形象。“落日故人情”,这“故人”是谁?是一起月下泛舟之伴,是共同狩猎孟渚之友,是同游齐州的故交,是携手同行漫步甑山的弟兄,即几天前共饮于范氏家中的杜甫。“登临遍池台”一个“遍”字,写出相聚频繁。于今落日时分,分别在石门路上,不由举手劳劳,两情依依,一再赋诗。杜甫《梦李白二首》其一有“故有入我梦”句,当是石门宴请景再现梦中。如此一再互称故人,其意颇耐寻味。

《送友人》一诗,为杜甫所重,作《梦李白二首》,其二以“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开头,显系化“浮云游子意”而成。杜甫思念李白,也怀念东鲁,怀念北郭的青山、东城的白水。

题材相近的同时之作,参照阅读,往往能得深层发现,例如将李白《鲁郡尧祠送窦明府薄华还西京》与《梦游天姥吟留别》互参,可见情绪升华和语言形象提炼。李诗《戏赠杜甫》与杜诗《赠本白》互参,可为唱和诗,可见情谊,并推知写作时地。今试将《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和《送友人》连在一起解读。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背景]:时在天宝四载秋,杜甫将离兖州,有意与李白多番接触。两人同去鲁城北范居士家中造坊,到尘嚣之外的北方农村,呼吸清新的空气,主人热情相待,酣饮畅叙,醉眠共被,戏谑赠诗。几天以后,杜甫西行,两人在古门握别。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醉别方过几日,曾经一同漫步尧祠、甑山,踏遍东鲁池台。今日分手,期冀来日再会于石门路上。望泗水秋波,想起竹溪六逸共隐徂徕的日子。眼前,水上蓬草转动,人也在飘泊中。在行将踏上遥远的旅程之际,再次举杯畅饮,寄深情于酒中。

[送友人]:稍顷,杜甫已经远去,诗人静立原地。张望几天前同游的村庄,村子前是漫步、作诗的山岭。更远外,青山如障,横列在鲁城北郭。时光如流,相聚难得,只有环绕东城的泗水,漫流不息。此别,如飞蓬飘泊万里。天空中浮云、落日,也依依留连,好像理解离人的心境。再次举手相招,遥祝一路顺风。善解人意的班马,萧萧长鸣。

最为熟悉的两首李白东鲁作品,不意其意密切关联,是颇有情趣的。

姑略谈《雪谗诗赠友人》一诗。这是一首存在争议的四言诗。诗中所斥责的妇人是谁?向有二说:其一,认为斥杨妃*乱误国。洪迈《容斋随笔》、刘克庄《后村诗话》、赵翼《瓯北诗话》、詹钅英《李白诗文系年》、安旗主编《李白全集编年注释》等皆持此说。或认为斥夫人刘氏,郭沫若倡此说,谓“刘氏与李白离异后,曾向李白友人处播弄事非,故雪谗自辩”(《李白与杜甫》)。当以前说为是,则约作于去朝还山后的天宝四载。前人据“五十知非”句系年,恐非。“五十知非”系出自《淮南子》“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句,而非太白作诗之年。

安旗谓“(作雪谗诗)时白或遭祸,因向友人抒其觉沉忧”(《李白全集编年注释》)。

杜甫最崇敬李白,也深为了解和关心李白,对其入京、还山,知情最多,在洛阳相遇时便备述其事。杜甫谓白“脱身事幽讨”,“兼全宠辱身”。这类话题尤其在访范十时谈论最多,杜甫听腻了,便以“不愿论簪笏”作阻,或以屈原遭放逐相劝慰,有“向来吟《桔颂》”句可证。“屈原憔悴滞江潭”。此时李白的心情,确也正像流放中沉吟于泽畔的屈原。因“失往路”而“遂为苍耳欺”,于今“不惜翠云袭”,毅然辞京还家,“远为千载期”,“风流自簸荡”。放远目光,振奋精神,萌发“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之思,此与雪谗诗中之“立言补过,庶存不朽”旨意承接。此诗以“嗟余沉迷,猖狂已久”开头,与杜甫诗中“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相接。兼及“五十知非,古人常有”句,可见他乐于倾听规劝。

《雪谗诗赠友人》作为纵谈遭谗经历之时,当赠给最为关心和熟知内情的人。因此便有了这首以雪谗为内容的赠诗。

在朝遭谗被疏以致罹祸,以雪谗诗表述“心切理真”。此时,“谁察余之贞坚”?唯有“离娄自明”,“善听”(均此诗中句)以昭太白忠诚的杜甫。

《雪谗诗赠友人》可与《惧谗》一诗相参阅。谗言可畏,向谁雪谗?是向最关心他的人。诗赠予谁?显系杜甫。旨在抒愤,故诗题不著友人姓氏。初读此诗,略述浅见,聊备一说。

《秋日鲁尧祠亭上宴别杜补阙范侍御》,此诗题郭沫若释为“宴别杜甫兼示范侍御”,侍御其人,即辞京还乡隐居鲁城北的范十。并指出”兼示”二字,抄本适缺,注以“阙”字。后将“甫”作“补”,后窜入正文。范氏不是宴别对象,故曰“兼示”。最早谓此诗为送别杜甫的是唐人段成式,他见到有个本子上“杜补阙”作“杜考功”,便指出这是杜甫。据诗意,至今尚难于认定此说之准确与否?却不妨将诗中情景,视为送杜:

我觉秋兴逸,谁云秋兴悲?山将落日去,水与晴空宜。

鲁酒白玉壶,送行驻金羁。歇鞍憩古木,解带挂横枝。

歌鼓川上亭,曲度神飙吹。云归碧海夕,雁没青天时。

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

送客地点同在尧祠、石门,时间亦是秋季,同为日落时分。“相失各万里”,行程也与杜甫西去咸阳契合。这句诗与《送友人》中“孤蓬万里征”,与《鲁郡东石门送杜甫》中“飞蓬各自远,”三者相合,足见关联。杜甫曾向范十说过出行之日,事先有约,故赶来参与宴别。此诗如确为送杜,那末,三诗作于同时。郭沫若的发现,可资深入研究。

《沙丘城下寄杜甫》,是李白怀杜诗最为著名的一首,是很重要的一首。通常系为天宝五载作于东鲁兖州: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李白居东鲁沙丘家中,夕阳西下时,思念起远行之后的杜甫,心潮如汶水浩荡,便以诗寄情。据诗题中“沙丘城下”,诗中,“高卧沙丘城”,可确知李白东鲁家居之地。另外在《送萧三十一之鲁中兼问雅子伯禽》诗中中“我家寄在沙丘旁”,并参以“我家寄东鲁”(《寄东鲁二稚子》),“二子鲁门东”(《送扬燕之东鲁》)句,其居家地点,所言甚明。唯前人不知此沙丘在兖州,而迷茫千载。安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书中《沙丘城下寄杜甫》题解“沙丘指兖州(鲁郡)治城瑕丘。《兖州府志》‘沙丘在东门外二里’,杜甫时在长安”。正当研究学者著意李白东鲁寓家地之时,1993年兖州出土《北齐河清三年造像》刻石,上有“岁次实沉于沙丘东城之内”句,确证兖州沙丘的存在。沙丘之谜,始得冰释。以往认为李白家在任城,实误。任城有“李白尝醉于此”沈光《李白酒楼记》的酒楼,只是他曾多次借居的贺兰氏的酒楼。以沙丘城代指兖州县城,亦见于初唐骆宾王的文章,这是唐代人所熟知的代称。

诗中以古树、秋声喻诗人孤寂,以鲁酒齐歌写思念之苦。又见石门秋波,将思念之情寄予南征的汶水,写来情深意切。

李白关于杜甫的诗有《戏赠杜甫》、《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沙丘城下寄杜甫》,加之《送友人》和另外两人同游时所作的几首,这位年长十一年的兄长,所作也甚可观。尤难得诗中寄以深情。

杜甫离鲁城到长安,“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悲辛不堪,愈加思念李白,悔于没有更多时光同在一起。严冬时,“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作《冬日有怀李白》。在《春日有怀李白》中,以“白也诗无敌”评价李白,期望再见,“重与细论文”。孔巢父谢病归江东,杜甫请他到禹穴寻李白,转致问候。因入永王李lin幕中,李白蒙冤,杜甫尤其关心,写诗深表不平。思念之切,以致“三夜频梦君”。作于李白暮年时的《寄李十二白二十韵》被视为诗体小传。

李白“济苍生,安社稷”。“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之志,与杜甫,“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人生愿望契合。其创作影响杜甫,其少任侠、重义气、乐于助人的高尚品格,感召杜甫。对人生、对诗歌艺术,两人的心灵上多有相通之处。诗中两曜相互尊敬,友谊诚挚,对诗的缪恋,将两颗伟大的心连在一起。

李白“一生低着谢宣城”(王士祯《论诗绝句》)锤情于谢。杜甫则尤其痴情于李白,且愈到晚岁,愈加深切。

李白杜甫聚会地点有梁宋、单父、兖州、济南等地,其初遇和最后分别却在兖州,在兖州相聚时间最久。李白赠杜诗,均作于兖州,关于李杜交谊,兖州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杜甫青年时代游齐赵,至东鲁,写出名篇《登兖州城楼》,诗中“东郡趋庭日,南楼纵目初。”道出了此行之目的,从此开阔了视野。到最后离鲁之前,有感于“山东李白”之称,自谓“余亦东蒙客”,与李白之称东鲁兖州沙丘为“家”、为“乡”、为“故园”、“故巢”有所区别。从这些词语,可见诗仙、诗圣与这方水土的深厚情缘。

李杜交谊历来为文学史家称道。闻一多先生在《杜甫》一文中盛赞两曜相聚:

我们该当品三通画角,发三通擂鼓,然后提起笔来蘸饱了金墨,大书而特书。因为我们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没有比这两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我们再逼紧我们的想象,譬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遥拜,说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一诗中的两曜,劈面走来了,我们看去,不比那天空的异端一样的神奇,一样有重大意义吗?

论政治开明、军事强大、经济昌盛,论思想自由、文艺繁荣,宋朝都难以跟唐朝相匹敌。但是,人生遭际上,为什么会出现唐朝文人反而普遍不如宋朝文人的现象呢?——唐朝最出色的诗人李白、杜甫、李商隐、温庭筠、孟浩然等一大批,不是昙花一现、沉寂下僚,便是以白衣身份终其一生。而宋朝文人,除了柳永、姜夔等少数几位,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等人,不是曾在朝廷中位居津要,便是在地方担任封疆大吏。就连堪称赍志以殁文人典型的陆游,也做过地区级长官(知州)。文名最大、一生坎坷的苏轼苏东坡,做过好几个地方的地区级长官之外,最高职位是兵部尚书、礼部尚书!

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唐宋文人思想观念不同。比起宋朝文人,唐朝文人思想更自由,价值观念更多元化,人生理想追求上更加散漫随性。这方面,李白是一个典型。青少年时代,除了读书之外,他还学剑、学游侠、学道、期盼成仙,后来甚至成为正式加入道籍的道教信徒,“五岳寻仙不辞远”。李白有远大的政治理想,也曾积极追求仕进。但是,李白同时也喜欢游历名山大川,“一生好入名山游”,喜欢跟志趣相投的朋友结伴隐居,过寄情诗酒、放浪形骸的日子。就连“奉儒守官”家庭出身的杜甫,他的随性散漫,也是一般宋朝文人所不可企及的。第一次科举考试前,到吴越一带漫游,一游就是四年多。回到东都洛阳参加进士考试失败后,游齐赵,五年多。三十岁时,因为结婚,回到东都,在偃师陆浑庄筑室而居。三十三那年秋天,曾跟李白高适同游梁宋,三十四岁那年再游齐鲁,跟李白盘桓了一段时间。因为献赋受到唐玄宗的赏识,四十四岁才得到第一个职位——河西县尉。但是,杜甫拒绝了。改授右卫率府胄曹参军后,他自嘲是为了挣几个酒钱,勉强上任。安史之乱爆发后,他逃出沦陷了的长安城,冒险跑到肃宗行在所在地凤翔,得到左拾遗的职位。才一年多一点,因为替房琯辩护,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在华州任上只待了一年零一个月,就因为关中闹饥荒,辞官不干了。以李白杜甫这样的自由散漫,即使生在宋朝,大约也是很难把官一步步做大的。唐代文人显然普遍缺乏混官场的耐心,他们向往的是风云际会、君臣遇合,是“立登要路津”,相当不切实际。

其次,跟科举取士规模有相当关系。唐朝虽然号称科举取士,其中最为显赫的是进士科。但实际上,每科及第进士非常少,最少的一科只有三五个人,最多也不过四五十个人。宋朝的情况完全不同,每科取士规模多在二三百人,多的时候有五六百人。数量上的差异,对文人的命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唐代进士科,考中者固然占了入仕的先机,但是,对大部分人而言,基本上就是一种人生的搏击过程,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一种“跳龙门”的游戏。即使是非常优秀的文人,也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在进士考试上。孟郊《登科后》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传赵嘏所作诗句“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唐李肇《国史补》曰:“进士科得之艰难,其有老死于文场者,亦无所恨,故诗云。”都是唐朝科举弊病很好的写照。考个进士,要扒掉三层皮,花掉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从政,去飞黄腾达?杜甫的考试、求官经历,就很有代表性。唐代进士科这座独木桥,浪费了太多优秀文人的才华和生命!

再次,跟文人整体地位有关系。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是军人出身,他的天子宝座是从后周幼儿寡母那里夺来的。他深知军人对于皇帝宝座的危险性,因此,他登基不久便来了个“杯酒释兵权”,将武将排除在最高统治集团之外。同时立下规矩,不准其继任者随意杀害文人。从此,赵宋王朝的政府基本上由文人组成,武将的地位、级别受到严格限制。宋朝文人不但生命有保障,整体身份也空前高贵。而李唐王朝,虽然也不乏喜欢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的皇帝,但是,他们大量使用勋臣后裔和武将担任朝廷或地方军政要职,对于文人并不特别眷顾。在唐朝,不少诗人都曾经在历经坎坷之后,发出读书无用的感慨,向往军功进身之路。有众多诗句为证:杨炯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从军行》),祖咏的“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钱起的“雁门太守能爱贤,麟阁书生亦投笔”(《送崔校书从军》),杜甫的“天下尚未宁,健儿胜腐儒”(《草堂》),崔涂的“五陵豪侠笑为儒,将为儒生只读书。看取不成投笔后,谢安功业复何如”(《东晋》),如此之类,不胜枚举。如果说,在宋朝,文人是一等公民,那么在唐朝,文人就是二等公民。一等公民容易春风得意上青天,二等公民不免喝西北风坠地面。

当然,有一得必有一失。宋朝文人仕途普遍比唐朝文人得意的同时,文学成就却普遍不如唐朝文人。至少,唐朝尤其是盛唐那几位大诗人的艺术造诣,是绝大部分宋朝文人所望尘莫及的。杜甫的“文章憎命达”,欧阳修的“诗穷而后工”,说的就都是这个得失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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