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话——给爱一个理由
宝黛爱情似乎诞生于一个神话。
西方灵河岸有个三生石,三生石边生长着一株绛珠草,得了神瑛侍者之甘露浇灌,受天地精华,脱草木之质,修成女体,只因未报神瑛侍者灌溉之德,五脏六腑里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遂要随神瑛侍者下世为人,把一生的眼泪都还给他。
与后来精描细镂的现实场景比起来,这个缘起不算绝妙,甚至抽去这一段也无妨,它想加上些东方神秘主义的色彩,还是想说宝黛恋情原本宿命?倘若真是一种宿命,那似幻似真的初见,时嗔时喜的辗转,那些挣扎、抗拒、煎熬、迟疑、绝望、死寂,全成了早已写就的程序,那些被赴死般的激情所推动着的人,岂不成了上天的提线木偶?
当然不是这样,与其说爱情诞生于神话,不如说神话诞生于爱情,爱着的时候,你是不是老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爱上这个,而不是那个人?你困惑地回望来路,非但平静如斯,毫无预兆,反而插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指路牌,每一个都险些指向歧途。
托马斯老觉得,他的妻子像是从顺水飘过的篮子里拣上来的,他不明白,那么多偶然的一个组成体,为什么会改变他的命运。爱着的人总有相似的眩晕,因为爱到超出理性,爱得无法解释,他注视着心爱的容颜,不知道是哪些浪花、哪些水珠奇妙的合力,使他们相聚?不,仅有相聚还不够,有那么多人,都比这个人更有可能,是什么,让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在那千分之一的瞬间,发生了同样细微的颤栗,并且打捞出来,悬挂在心灵的上空?
你找不到答案,苦恼之极,那么多的付出竟是为了一种不可解释的东西,你只好扯上宿命与前缘,给时时在你心中轰鸣着的问题一个结果。
于是,三生石畔的故事诞生了,这个神话,是为爱情且喜且惊着的人,给自己的一个理由。
2、赠帕,爱情能够点石成金
病榻上的宝玉惦记着黛玉,想了个办法把袭人支走——他是怕袭人吃醋吗?当然不是,袭人被确定为准通房丫头时,黛玉还和湘云一道去恭喜她,小老婆只算半个主子,她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袭人没有资格吃黛玉的醋。但是袭人会拿大帽子压宝玉,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加上“我都是为你好”的苦口婆心,直噎得宝玉没话说。宝玉不想招来这么一节政治课,只有使个“调虎离山”之际,让心思相对单纯,和他关系比较清白,因此不会另生枝节的晴雯到潇湘馆看看,林妹妹在做什么呢。
晴雯说,这白眉赤眼地跑过去也不像啊,怎么搭讪呢?宝玉觉得也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好说。晴雯建议他拿个东西当由头,宝玉想了一想,顺手捞了两条旧手帕,让带给林妹妹,一向毛躁的晴雯犹觉不妥,万一林姑娘认为你是打趣她,恼了怎么办?宝玉笑道:你放心,她自然知道。
晴雯来到潇湘馆,黛玉还以为宝玉是在哪儿得了“上好的”手帕,晴雯说就是两条家中用旧的,黛玉不由纳罕,细心揣度,终于体贴出送手帕的意思来,不由心醉神痴,余意缠绵,且喜且忧中,写下来《题帕三绝》。
宝玉何以要送两条旧手帕,黛玉又从中悟出了什么,自然不会像蒋玉菡与宝玉互赠汗巾子,以私密之物表达亲密之情,一开始那样郑重其事,回家就转手送给袭人了。似这般俗套,宝玉不会拿来亵渎黛玉,他要表达的,必是一天上人间从未有过的意思,不可言说,言必不尽其意。
既然如此,似乎再没饶舌的必要,但仍想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试解我理解到的赠帕之意。
不妨借一首更久远的诗为舟,引渡到彼岸。是李商隐那首《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篷。
少年时候,迷恋前四句,长大成人,则对后面四句渐渐有了深切的体验。隔座送钩,原是酒桌上游戏里一个必须的动作,却因彼此有情,一个随意的手势,也成了爱的表白。笑语喧哗,觥筹交错,桌上人只看见金钩飞快地传递,只有两人能体味那一递一接间异样的温度。
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爱情也是如此,它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宝玉随后捞起的那两张旧手帕,就因为载了他无尽的爱与牵挂,敌过了那一切“上好的”手帕,为黛玉所珍重。
旧小说里的信物,非金即玉,总是祖传的宝物,琼瑶小说里的男女,动辄海誓山盟,无不用力过猛,一看就是爱情小说而不是爱情,其间区别如同鸡精与鸡汤。真正的大师却四两拨千斤,爱情不是单摘出来的一个奇怪的东西,而是融入生活,就像那个顺手捞起的手帕,样样可以传情达意。
只是,这样一种表述,未必每个人都能理解,你在这厢意味深长,他(她)那边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乃至刨根问底,让人跌倒。抒情就像讲笑话,只能说一遍,若是听不懂,刨除悟性太差的,就是入戏不深,打不好这爱情的哑谜,所谓多情反被无情恼。不是每一桩爱情都有这样电光火石莫逆于心的一闪,它可遇不可求。
曾经无数次地回味宝玉说“你放心,她自然会懂”时的笑容,那样自信、温存,充满爱者的光明与慈悲,他确信通过这两条旧手帕,他的林妹妹,能将所有的情意都接收到。
3、托付——最后总是慈悲
我始终相信,宝玉所以娶了宝钗,是遵从黛玉最后的心愿。
不然就没法解释,紫鹃只说了句你妹妹要回苏州,宝玉顿时红头涨脸,整个人死了一半,好容易醒转过来,对紫鹃说,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活着,咱们一道活着,不活,咱们一道化灰化烟,又说,若是已经订下宝琴,我怎么还会是那个光景呢?
又有很多次,宝玉对黛玉说,若你死了,我就去做和尚。这样的他,又怎么在黛玉死去之后,若无其事地为人夫为人父?
可判词上分明写着,纵然齐眉并案,到底意难平,他确实娶了宝钗,也许,真的还生了儿子。
其中必有一个缘由,峰回路转,别有洞天,高鹗的办法是让凤姐做坏人:瞒消息凤姐设奇谋。令俞平伯一晒:这奇谋,不值一个大。想想看,要是那样,当宝玉向着他的幸福伸出手去,盖头下却出现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以他自称的为黛玉也弄出一身病来的“多愁多病的身”,怕不口吐白沫立即昏厥,喜事也成了丧事。它不像红楼里的情节,倒更像如今家庭伦理杂志里的故事,耸人听闻,破绽百出,却因强烈的故事性,拥有最为广泛的读者。
也有说是元春指婚的,那又怎样,若宝玉的爱情能够臣服于一道谕旨,在贵妃姐姐的威严中收敛所有叛逆性,做一个俯首贴耳的臣子,回头再对黛玉说,你看,责任在肩,我也没办法。似此嘴脸,倒是影视剧里自私男性的面孔,黛玉也白为他陪了一世的眼泪。
必然有个缘由,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生活有无数的可能性,向四面八方无限沿展,我姑且也来猜一猜。
我想,应该是黛玉的托付,病入膏肓之际,黛玉最不放心的就是宝玉,她知道一旦她辞别世间,宝玉便不复“这个光景”,她曾为这承诺暗喜,但这一刻,她唯一的愿望,是他能够好好活下去,她希望有个人陪在他身边,最好的人选便是宝钗。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之后,黛玉改变了对宝钗的看法,这不但让宝玉惊喜,也使读者们愉快,那样美好的两个女孩子,能成为朋友而不是相互猜忌,岂不是世间一道风景,爱情之外,红楼梦里写友谊同样不俗。
黛玉深服宝钗的温柔与理性,也知道宝玉对于宝钗有着或多或少的恋慕,而且,黛玉死后,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很可能将宝玉妻子的人选锁定为宝钗,黛玉希望,宝玉能够接受宝钗,将时日延续下去。
最后的时刻,黛玉向魂销骨立的宝玉含蓄地表达了这想法,她要他们俩在一起,要他们彼此安慰,最后的黛玉,应该有一种大慈悲,爱情与友谊的光芒聚拢在她灵魂上方,甚至暂时压下了死亡的气焰。
不喜欢高鹗写的黛玉焚稿断痴情,她冷冷清清地躺在病榻上,贾母们很绝情地不来看她,事后还抱怨她“有些呆”,天哪,曾经那么讨人喜欢的黛玉也忒寒碜了点?我也不喜欢黛玉临死时候那一声高呼,那不是黛玉的做法,是司棋的做法,黛玉只会咬紧牙,把疼抵进心里,如果还是要向外涌,那就散到骨头里,总之,以她的清高,以她此刻的绝望到底,决不会抱怨一句。至于那句没完的“你好……”,是你好狠心,还是你好好过吧,都不像黛玉的口吻。若她真的沦落至此,我估计,她会像晴雯那样,轻声地喊自己的母亲。高鹗写这一段,过于强烈的对比,极度的抒情,简直和琼瑶剧有一拼了。
那日,贾宝玉看见林黛玉哭着离开了,连忙追上去表白:“好妹妹,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挨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宝玉不知,黛玉早就离开了,他把袭人当成了黛玉!袭人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直呼“神天菩萨,坑死人了!”一边怔怔地滚下泪来。袭人明明知道宝黛两人关系亲密,听到这样的表白为什么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男女之间产生私情和做贼一样是一桩丑事。
在封建礼教下,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行为约束,男子和女子是不可以私相授受的,不允许自由恋爱,要讲究门当户对,要严格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规定。关于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然后私相授受、喜结连理的故事,大部分都是文人墨客追求浪漫、一厢情愿的杜撰而已。
理想是浪漫梦幻的,现实是冷酷无情的,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见到外姓男子简直就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长恨歌》里有:“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句子,可见那时的大家闺秀犹如深谷幽兰一般很难见到世面的。
贾母“掰谎记”那一段,她就说女先儿说的书所谓《凤求鸾》都是谎言,一个大户人家的**,一见了清俊的男子,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诗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贾母就是旁敲侧击宝黛钗三人,不要做出违反礼法的事情来。
因此,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袭人作为贾宝玉的贴身大丫头,她也会觉得男女之间是不能有任何私情的,否则,就和做贼一样是一桩丑事。
二袭人担心宝玉和黛玉以后会做出不才之事
何谓不才之事?就是男女之间发生肉体关系。通过宝玉对黛玉的一番表白,袭人感到宝玉对黛玉的感情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
袭人是不了解宝玉的,宝玉对她基本上只是依赖心理和生理欲望,所以宝玉才主动要求和她初试云雨情,袭人半推半就,并为自己找了借口,觉得自己是贾母许给了宝玉的,这样做不为越礼。因此,她担心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宝玉和黛玉的身上。
如果袭人所想象的事情真的发生,往小了说,首先怪罪于她的就是王夫人;往大了说,贾府后院的名声将毁于一旦!袭人向来有一颗争荣夸耀之心,她不想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怡红院就这样变得臭名昭著。
因此,袭人找到一个机会便赶紧向王夫人进言: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外人看着,也不像大家子的体统,若叫人哼出一声不字来,二爷后来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
其实,袭人和王夫人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宝黛虽然相爱至深,但两人之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是灵魂伴侣。所以说袭人并不了解宝玉和黛玉,袭人的思想认知和文化水平是有限的,她怎能懂得黛玉的冰清玉洁?恐怕“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几个字都不知道是怎么写的呢!
三宝玉对黛玉的痴情让袭人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王夫人认可了袭人,并给了她姨娘的待遇,所以袭人对于贾宝玉将来的原配夫人是谁,是非常谨慎考虑的。在袭人的心目中,木石前盟不可取,因为林黛玉尖酸刻薄小性子。
袭人欣赏的是薛宝钗,她和史湘云经常在一起说林黛玉如何刻薄如何小性子,薛宝钗如何大度如何贤淑……每当薛宝钗来到怡红院探望贾宝玉,袭人都是非常欢喜,笑脸相迎,两人配合默契,对金玉良缘已经达成了共识。
薛宝钗大中午的来到怡红院,贾宝玉在午睡,袭人在绣鸳鸯肚兜,看见薛宝钗来了,袭人赶紧让她坐在床边凳子上,自己则找借口出去了,专门为宝玉和宝钗制造机会呢!薛宝钗不仅大中午的去怡红院,大晚上也去,袭人都会欣然为她开门,而林黛玉,则吃了闭门羹。
袭人的私心很重,明明知道贾宝玉的心头所爱是林黛玉,她也不会支持木石前盟,因为她觉得将来自己成为贾宝玉的姨娘后,与尖酸刻薄小性子的林黛玉不好相处。难道薛宝钗成为宝二奶奶就好相处吗?事实证明,袭人只会被打发得更利索。
另外,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袭人心里是明明白白的,贾母喜欢林黛玉,袭人心里也很清楚,但她后来投靠到王夫人麾下,自然更是唯王夫人马首是瞻,对林黛玉的成见自然越来越深。
综上所述:袭人听到贾宝玉对林黛玉那么赤裸裸的表白以后,她才会这样震惊、害怕、担忧,还痴痴地流下泪水,整个人都不好了。
副标题:林黛玉一生有“三悲”,最悲的是贾宝玉的告白,竟被薛宝钗听了去
且说端午节后,史湘云来了贾家,才知道端午节期间,湘云竟被人家相看定亲了。结合第二十八回冯紫英请客,妓女云儿作陪和[悲愁喜乐]酒令对应[乐中悲]曲子,能证明冯紫英就是史湘云的定亲对象。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贾宝玉对史湘云“订婚”,毫无表示,并没有任何的情绪。这本就是不正常的。除非男方是他极其熟悉和认可之人。可见冯紫英是不错的。
不过史湘云来后却是不太开心,宝黛一场大闹与金麒麟有关。湘云被牵连心中有气,就与袭人谈话间对宝黛二人夹枪带棒,对林黛玉颇不客气。
恰逢贾雨村过府拜会,贾政叫贾宝玉出门见客。史湘云就说贾宝玉应该与这些为官做宰的人多接触,不要再和她们厮混。
贾宝玉一听就不愿意,还说: “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 这是对照之前与秦钟上学,他父亲骂他: “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可见父母不经意的言语,会让孩子记忆铭心的。
这边贾宝玉急忙穿衣服出门,却在前面碰到了流着眼泪的林黛玉。原来黛玉担心湘云和宝玉因为金麒麟做出风流韵事,特意跑来探看,结果却听到贾宝玉维护她: “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
贾宝玉的维护让林黛玉大生知己之感,也消除了对金麒麟的疑虑,反而生出自怜自伤之情。
贾宝玉维护黛玉,懂她,是难得知己。黛玉心中固然欢喜,却也难掩悲伤。宝玉越是知己,就越显出他们的阻力困难。一时间不禁生出“又惊又喜,又悲又叹”的复杂心情。
一, 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
知己者,乃知心之意。知音者,“闻弦知意”是为知心。知心知人是为知己。
世界上别人可以不懂我,你一定懂我,就是知己。
黛玉偷听到贾宝玉的话,明确二人心有灵犀,知己不是错付,是“喜”。
二, 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
贾宝玉不避嫌让林黛玉“心惊”。皆因这种维护已经超出表兄妹的友爱范畴。
宝玉不避嫌难免让人多想。他们自以为感情隐藏得很好,其实贾母、王夫人等过来人,早都看得一清二楚。贾母固然同意,王夫人却并不认可。
贾宝玉越维护,越适得其反。尤其他说 “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 把劝学当成混账话,贾宝玉这是将林黛玉放在火上炙烤啊!
三, 所叹者,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哉;既有金玉之论,亦该你我有之,则又何必来一宝钗哉!
林黛玉叹息“既生瑜何生亮”,是对薛宝钗和金玉的介怀。既然宝黛互为有情,何以薛宝钗又出来横插一脚。如果没有宝钗的金玉良姻,是否会让宝黛姻缘更顺畅一些?也不用当下这般煎熬。
四, 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你我虽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间,不禁滚下泪来。
林黛玉有三悲。一悲,父母双亡,无人做主;二悲,体弱多病,命不久长;三悲,知己难寻却难天长地久。
有这三悲,怎不让她日日煎心,难以释怀。
贾宝玉见林黛玉大热天在路上独自垂泪,一腔柔情化作百转千回。他也顾不得去见贾雨村, 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
何为知己?此为知己。贾宝玉明白体察黛玉之心和病因,才给出“你放心”三个字。
问题是,贾宝玉可以在感情上让林黛玉放心。现实中并不能给予林黛玉任何放心的保障!
他所谓的“放心”就是非你不娶,却拿不出如何“非黛玉不娶”的办法。所以,他终究想的没有林黛玉远。也永不能让黛玉放心。
不过,宝玉立下此誓,已经让林黛玉知足,毕竟未来之事尚远,而情就在眼前,何不珍惜当下。
林黛玉对贾宝玉的表白不能自持,贾宝玉也一时忘情怔住。林黛玉一介女儿,终究无话可表,只好转身离去。贾宝玉等人走了却还没醒过神,直觉身前有人一把抓住,再一次告白:
贾宝玉不知道林黛玉走了,此时抓住的是赶来送扇子的袭人。这本就是戏剧化的描写。也体现出他至情至性的痴情。
贾宝玉忘乎所以,全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告白,等于将“私情”捅破,不再将林黛玉当妹妹,而是作为情人看待。
袭人一听这些话,吓得“魂消魄散”。男女私情在当时就如犯法一样,不容于世受千夫所指。
她当然知道贾宝玉不是对她表白,但也不敢揭穿,只能装傻,推着宝玉问 “这是哪里话,敢是中了邪”? 贾宝玉如梦方醒,当时脸就紫了,又是一溜烟地跑了。这一招他可比谁都擅长!
贾宝玉走了,袭人可就六神无主了。她虽然早看出宝黛二人的不妥,却也不知道进展到这等程度。袭人用当时的价值观,给了宝黛爱情一个正确的评价:“丑祸”和“不才之事”。
现代人认为爱情很美好。但在《红楼梦》时代,就是男盗女娼的丑闻,是家族的丑事,能让人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名誉尽毁。
如果宝黛私情传出去,林黛玉将无颜苟活,贾家门楣含羞,贾宝玉再也挺不起脊梁立足社会,就算继承权都可能被剥夺……
王夫人那么反对宝黛姻缘,痛恨林黛玉,此为最关键。
袭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吓得哭了起来。这就是袭人的善。她以当时的价值观衡量问题绝对没错,宝黛二人做的事,远不是悬崖勒马可解决。她心忧哭泣,足以证明心地纯良。
要说无巧不成书,此时薛宝钗突然转了出来,问她: “大毒日头地下,出什么神呢?”
这句话很有意思,没问站在这里干什么,却问“出什么神”?这就证明薛宝钗同样听到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全部对话,这是在套问袭人口风,看她会不会说出去。
而薛宝钗“偷听”宝黛对话,此处隐笔的明文是第二十七回滴翠亭外偷听小红与坠儿关于贾芸手帕之私情。
当时薛宝钗借林黛玉金蝉脱壳,还被人认为故意坑害林黛玉。其实是作者提醒读书人,小红与贾芸的昨日,就是林黛玉和贾宝玉的今日。宝钗听闻的故事要对应今日宝黛二人互诉衷肠。
那么,薛宝钗听了宝黛二人的秘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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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笺雅侃红楼
副标题:史湘云的身世被解开,她被贾母抚养说不通,涉及史家一段陈年公案
元春省亲之后,曹雪芹马上调转纸笔,先借“小耗子偷香芋”故事,补写了林如海之死,又引贾环出场,说明他“因病”被隔离,实是贾元春不想见他之故。元春心胸偏狭,也为日后悲剧埋下伏笔。
不提贾环被王熙凤骂了一顿去找迎春玩,且说贾宝玉正在与宝钗说话时,丫头禀告“史大姑娘来了”。贾宝玉一听都来不及告辞,抬脚就走。
终于,史湘云千呼万唤始出来,虽说在妙玉出场时,说妙玉才算最后一人来贾家。但史湘云虽常来常往却姗姗来迟,被作者放在了这里补述。
史湘云是贾母侄孙女,史侯家嫡长房的大**。他父亲是贾母亲侄儿,却英年早逝,只留下湘云这一点血脉。史家爵位由湘云二叔史鼐继承,情况与贾珠死后,继承人是贾宝玉类似。
不过,史湘云的身世看似清楚,实则颇有一点蹊跷,主要的问题就在她自小被贾母抱过来养在贾家这件事上。
要知道史家是侯爵之家,并不是养不得孩子,尽管湘云父母在她襁褓中去世,却也轮不到贾母抚养她。孩子还那么小,出了意外谁负责?湘云的叔婶不是没能力抚养她,怎么会“麻烦”到姑姑贾母。而贾母就算再喜欢孩子,也不是随便越俎代庖替别人抚养孩子那么没分寸……除非史湘云当时不能被养在史家。
那么,史湘云父母死了,叔叔继承了保龄侯,何以不养湘云却被贾母抱过来抚养呢?曹雪芹并没有忽略这个不合理,后文由史湘云亲口说出了线索。
史湘云唯一一次说起自己的身世,就透露出特别大的讯息。她提到的“我们太太”肯定是她嫡母,也就指明史湘云是庶出。
“我们太太”在《红楼梦》里,被特定用来称呼嫡母。比方李纨、贾宝玉、贾探春、贾环称呼王夫人。贾琏、王熙凤称呼邢夫人。
贾宝玉称呼邢夫人是“大伯母”、“大太太”。贾琏称呼王夫人是“二婶”和“二太太”。
邢王二夫人都有诰命,嫡子女,和庶子女都要尊称她们为太太。但“我们”一定是指自己的嫡母,无论亲生还是庶出。
史湘云称“我们太太”就一定是指她的嫡母,不会是婶子或者祖母。
然而,湘云判词中说她“襁褓之间父母违”,预示她父母在她婴儿时相继去世,也就不存在父亲续弦一说。
由此,我们就可以断定,史湘云父亲之死与她母亲的死有关。嫡母不接受悲剧结果,对湘云恨屋及乌。史家没有办法抚养湘云,不得已才由贾母抱来贾家养育,直到嫡母“我们太太”去世后,才回到史家。那时应该是林黛玉进贾府之前不久。
围绕在史湘云身上的是一段无法真相大白的史家陈年公案,只能通过蛛丝马迹大概推测。是与非很难定论,却不损湘云的悲情命运。
弄清楚史湘云的身世,回头再看湘云的性格,就会发现很令人心疼的地方。上文提到两个人最令人心疼,一个是贾环,另一个就是史湘云。
贾环是被人有预谋的养坏了,贾家所有人都看不起甚至肆意疏远踩踏这个孩子,任由他被生母恶意调教,长成最难堪的样子。
史湘云是有记忆中就没有享受到一天的父母天伦,看似与贾惜春类似。可惜春到底在自己家中,她却有家不能回寄养在贾家。即便回了家,与叔叔婶子也不那么亲。后文说她在家颇受婶子和叔叔姬妾的气。每天做女红都要到三更半夜,不得一点清闲和自由。
如果只是如此,也不觉得如何心疼,红楼女儿多薄命,命苦的不在少数。最让人心疼在史湘云从来不对外人表现出她的悲苦,她在人前永远都是“大说大笑”的爽朗快乐模样。偏偏这一切不是伪装而是天性如此。这就让人心疼了。
一个出生即悲苦的女儿,却整日长歌当哭,显然是她自小就有意识地屏蔽掉柔弱、负面和不好的情绪。她想要快乐,想要别人知道她快乐,也想要自己带给人快乐。
如果说湘云的快乐感染自己又感染了别人,那是否也有一点点“讨好”别人多喜欢她一点的意思呢?
以个人感情论,君笺雅侃红楼最喜欢的红楼女儿就是史湘云,最心疼的也是她。因为上天从不放过湘云。从曲子[乐中悲]三个字能看出,每次给予她“乐”,必然要恶狠狠地收回去化作“悲”,这是何其残忍!后文还会说到,这里先不提。
贾宝玉赶来时,史湘云正在大说大笑。作者只四个字就将湘云的爽朗性格刻画出来,有她一人在,就绝不会冷场,爱笑的女儿都不坏!
不过,史湘云一来林黛玉就有点不得劲。她倒不是对湘云有意见,而是贾宝玉和薛宝钗一同进来让她不满意。一问果然是在薛宝钗那里被叫来,就更不自在。
贾宝玉和林黛玉此时尚且没有真正的发生“爱情”,只是有了一点点的念头。结果就话不投机又别扭了起来。
贾宝玉不得已低三下四陪了两次不是,甚至直接说了“亲不间疏”,解释他们才是从小长大,宝钗不过新来等等才哄好了林黛玉。
要说黛玉“小性”是有一点的,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主要是她少女心思对金玉良姻有点在意,更是不耻薛家赤裸裸地宣扬“金玉”,才会对薛宝钗充满意见。
她不喜欢薛宝钗,也是宝钗到来抢了她的风头。就像史湘云也会因为一些事不喜欢林黛玉,也是黛玉的到来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关爱。
这些小儿女之间的情感,并不涉及男女之情爱。虽说宝黛之家多少露出了一点情窦的苗头,到底还是萌芽中。
史湘云的到来让贾宝玉非常高兴,也恋恋不舍。他与湘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为深厚,关系与姐妹们也并不相同。
贾宝玉对薛宝钗是“敬”,基本不会唐突。
对林黛玉是“畏”,细心呵护,谨小慎微。
对三春姊妹是“友爱”,一奶同胞,血缘至亲。
对史湘云都不同,他们的感情一直都是友情、亲情之上,却是恋人未满。二人在一起可以淘气,无法无天。可以吵架,互不谦让。可以亲密,毫不避嫌。
贾宝玉在史湘云身上体会到的感情,全然不是与薛宝钗的拘谨和林黛玉的紧张,而是彻彻底底的放松。
严格来说,如果没有林黛玉,史湘云绝对是贾母心目中孙媳妇的第一人选。就算湘云是庶出,可史侯嫡长房唯一血脉大**也超越了嫡庶,且又门当户对。
而且,贾宝玉若是与史湘云成亲,各方面都满意,他也不会“意难平”。这当然是没有林黛玉的前提下,不多赘述。
史湘云可爱,谁都喜欢她。却也不是没有缺点,比方她“大舌头”咬字不清晰。《红楼梦》中美人没有完美,每个人都有各种问题,恰是这样才更具魅力。
林黛玉就拿这点讥嘲湘云,她也不介意,反而反讽黛玉日后找个“咬舌头”的林姐夫。
姐妹们闹了一通,终究都是玩笑。晚上湘云就睡下了黛玉的房中。应该是黛玉来后的那几年,她们都是这样住的。开始黛玉来,占了原本属于湘云的地方,等分了房,湘云每次来一定也都和黛玉睡。宝玉、黛玉、湘云三人,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总角之交。
贾宝玉贪图与姐妹玩闹,很晚还不回去睡觉,袭人催促了好几次才恋恋不舍回去。第二天早上更是早早就跑去黛玉房中叫起姐妹二人。
从这一点看,贾宝玉还是个孩子心性。但他的这一举动却惹恼了一个人。那么,贾宝玉究竟惹恼了谁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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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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